他们回去的路上,夜色踩着车的阴影逐渐包笼了这座小岛,聒噪乌鸦的乱叫声被吞没,马车内只有莎布时有时无的轻微呼吸声。
他们并不是很需要依靠呼吸来生存,就算一无所知,本能也不会遗忘。
等呼吸逐渐均匀的时候,莎布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她玩闹般抓住了犹格过分严肃的领带,解开扔进了储物箱里。
但严严实实的领口还有一个蓝宝石的圆扣,和他袖口的刚好是一套。
她转而趴在了犹格的膝盖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当然是跟着怀表,但犹格不会这么告诉她。
他摘下了手套,冰凉的指尖把莎布脸上的碎发排到了一边,虽然没有这个必要。
“女仆让人去学校找我,跟着你的爱丽丝告诉我说你们在主河道边上玩儿。”
爱丽丝,莎布差点忘了她。
犹格先一步说出了她想问的话,“我让她今天早些回去了,女仆不住在宅子里,以后白天让她随身跟着你。”
虽然对于约束莎布的行为毫无作用。
“我也不是每天都会都会乱跑。”莎布抗议道,但没有反对让爱丽丝跟着她,只是凭着感觉道:“她让我觉得很熟悉。”
“只是童话里非常常见的名字。”
这很明显在说谎。
他们回到宅子的时候晚餐还未上桌,小弟弟奈亚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钢琴前,为晚归的哥哥姐姐倾情演奏了一小段月光奏鸣曲。钢琴上的一束百合花像是刚采摘下来那样新鲜,钢琴边的猫听得生不如死。
两人很不走心地鼓了掌。
莎布上前心疼地抱起了自己的猫,好在它看上去只是萎靡了一些,身上还有一股刚刚洗净的味道。
激情鞠躬谢幕后,一整身庄重燕尾服的奈亚跳下了钢琴椅,自豪宣布道:“我准备演奏这支曲子给身心疲惫的旅人们助兴,希望他们能懂得欣赏艺术。”
他们只会想把你的手指砍下来,莎布想道,至少她现在很想这么做。
“你要出门?”
“不不不!”
小弟弟极度鄙夷地看了眼摔傻了的姐姐,几秒钟组织语言失败后,最终放弃了解释。
女仆将晚餐送上餐桌,糟心又难以解释的话题到此为止,最终只能自己消化一整件事情的奈亚·拉托提普戳盘子里的烤肠出气,刀叉和盘子间刺耳的摩擦让人只想好好教育孩子。
“你毫无进展对吗?”犹格问。
毫不意外地迎接了一个怨愤的目光,小弟弟拉长了尾调恹恹不满。
“如果另外两个能配合一点,也许半天就能搞定全部事情,我们会在加利福尼亚的海滩边上吹龙卷风,在珠穆朗玛雪山上吃火锅,翻个身就能在海沟里蹦迪。还有我们那些被封印的追随者们,我确实不在乎他们,但,那些该死的几个依凭多余宇宙意志才诞生的玩意儿——”
莎布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
另外两人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了出奇的一致。
晚餐后莎布在楼上挑选明天出门的衣服,楼下的火炉边,一对兄弟难得能谈一会儿。
即使他们一位在看报纸,另一位在拨弄壁炉的火焰中正在烧灼的东西,金光闪闪的像是一顶王冠,和谐又静谧的氛围虽然谈不上兄友弟恭,但如果在从前可真是让人欣慰的了,现在也一样。
小弟弟像是在碎碎念,“能封印莎布·尼古拉斯记忆的人并不多,你和父亲,让我好好想想那天发生了些什么——”
“是我干的。”
真是爽快地让人难以置信。
“为什么?”
奈亚抄起了一根比他还要高的烧火棍戳在了地毯上,女仆每日精心养护的兽皮眨眼就被烫出了一个大洞,也许下次会戳在犹格·索托斯那比宇宙还要浩大的脑子里。
但他没有这么做,这种出气毫无意义。
“她现在就和被夏盖的虫子蛀空了脑壳一样。”
“但很可爱不是吗?”犹格随手翻了一页书说,虽然这上面的东西他都知道,但总要学会找些东西打发时间。
小弟弟只觉得自己被恶心了一下,在疯癫程度上,他们真是谁也不输谁。
他把烧火棍丢回了火堆里,衷心祝愿道:“希望她想起来的时候也能觉得你很可爱吧,毕竟她摔坏脑子前的最后一个发誓,就是要把你本体撕碎了去喂地底蠕虫。”
他夸张地做了个撕裂的动作,就像昨天犹格撕开他的小西装把黑山羊幼崽抓出来一样,但莎布·尼古拉斯绝对会比那更可怕。
阿卡姆市的另一边,医生与尼古拉斯小姐分别的一个小时以后。
就算医生一再强迫自己相信科学,但也实在是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在原本只要十分钟步行回来的路上兜兜转转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落日前最后几秒钟,他才终于得以握上了自己暂住公寓的门把手。
那句话在他耳边挥之不去——“希望您还来得及在危险到来前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确实是够危险的。
只是不知道那位小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