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叶老大看邻里都来看热闹了,瞬间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他本来就不相信叶老太的话,但拗不过她,只能带她过来,为了避免过分丢人,他清嗓子先说了句:“妈,我们还是进去说吧,家丑不可外扬。”
叶老太也知道这理,没多固执,点头答应了进堂屋。
进了堂屋,辈分大的几个人坐下来,其他小辈便都各自找地方站着。
苏瓷一脸淡定,也不怯,直接拖了小板凳坐在叶老太正对面。
她这举动让哥哥姐姐们看得心惊肉跳,都觉得小苏瓷今天这是吃了豹子胆了。
大哥叶安国,甚至用脚轻轻踢了她的板凳。
意思让她起来靠边儿站,别自己往枪口上撞,他们这奶奶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叶老太向来只拿大房的叶安明和叶安慧当孙子孙女,根本不拿她们二房的几个孩子当孙子孙女。她不喜欢叶老二,不喜欢苏华荣,也不喜欢她们八个兄弟姐妹。
苏瓷没动,只看着叶老太。
忽而她嘴一扁,眼泪就掉下来了,然后娇怯轻软地说:“奶奶,我连锄头都拿不动,怎么会要您的命呢?”
叶老太:“……”
戏台还没搭,你倒先唱上戏了?
苏瓷也没想到,原主的眼泪这么容易掉。
简直跟接了自来水似的,不需费一点力气,说掉就掉。
大哥叶安国在旁边帮苏瓷说话,“我作证,小苏瓷确实拿不动锄头。”
她是他们家最娇气的一个,长得细嫩白净不像农村人,力气也是小得可怜,性子更是软得不行。
叶老太吸口气,呵斥叶安国,“你给闭嘴!”
呵斥完看向苏瓷,盯着苏瓷恶声问:“你用石子投我,在墙上砸出那么大一坑,你叫我老东西,说我给脸不要脸,还说以后我再让你妈洗衣服,就把衣服填灶膛里烧了,有没有这事?”
苏瓷仍然一脸委屈,晶莹的泪珠粘在长长的睫毛上,叫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她摇摇头,看向叶老大说:“大伯,您看我像能做出这些事,说出这些话的人么?”
叶老大当然觉得不像。
他轻轻咽口气,看向叶老太,无奈道:“妈,咱跟孩子置什么气?回去吃饭吧。”
叶老太气得咬牙。
没处发泄,她猛地拍了几下桌子,差点把小方桌给拍散了,吓得在场的人都跳了一下。
拍完她用手指指着苏瓷,面容凶狠,“小表……”
脏字刚起了一个音,她下意识咽回去了,换词道:“四丫头,你到底做没做?说没说?!”
苏瓷还是一脸委屈地摇头,“我真的没有,我也不敢啊。”
说完了又道:“不过我觉得您说得也对,凭什么把大伯家的衣服都拿给我妈洗呢?”
这话一出,叶老大和他媳妇脸色微微僵了一下。
叶老太倒是有理,又拍一下桌子,中气很足道:“我的儿媳妇,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十年的媳妇熬成婆,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叶老二和苏华荣都是怂货,剩下的哥哥姐姐也都没胆子,全不说话。
苏瓷听了这话,瞬间不想装小白兔了。
她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看着叶老太,说话声音还是软软的,“您以为这还是旧社会呢?”
叶老太瞪着眼,“旧社会怎么样?新中国怎么样?婆婆就是婆婆!”
苏瓷嗤笑了一下,低下头,片刻又抬起来,盯着叶老太,“你把旧社会那一套带到新中国来,假使我稍微做点文章,你觉得会怎么样?”
叶老太冷笑,“你才念过几天的书?你能做出什么文章来?”
苏瓷抬手往桌面上轻轻一拍,话重语气轻,“你这是剥削!我做点文章告到大队革委会,你剥削无产阶级,你就是阶级敌人!大队革委会不管,我告到公社革委会,我看有没有人管!”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除了五妹叶苏芳和小弟叶安家。
两人年纪小,根本还不听不懂叶老太和苏瓷在吵什么。
而叶老大和他媳妇听得这话,脸色刷一下白了。
叶老太也惊了一下,却还是硬着语气道:“放你妈的屁!我一个贫下中农,我剥削谁了我?你想给我扣帽子,门都没有!”
苏瓷笑一下,“用得着我给你扣帽子嘛?你成天什么事都不做,家里屁大点事就找我妈过去做,把我妈当奴隶使。你,还有大伯一家,都在剥削我妈!只要我告上去,只要革委会派人下来查,庄子上的人全都能证明,你和大伯一家,剥削苏华荣同志!到时候你们被抓去做检讨,我要在批判大会上放鞭炮,还要领一个‘大义灭亲’的奖回来!”
叶老太还想再说话,叶老大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他脸色刷白地看着苏瓷,软声道:“小苏瓷,这话可真不能乱说。”
苏瓷看向叶老大,“大伯,既然这么怕别人乱说,那就不要做。”
叶老大媳妇绿着脸,“小苏瓷,你帽子扣得这么大,是要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啊!”
苏瓷低下目光,看自己的手指甲,“你说是那就是吧,反正我不想再看我妈做那么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