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但凡是与夏乔安认识时间久一点的对象都知道,夏小少爷有个直觉奇准,但直觉又从来都是应验在坏事上的毛病。
往好了说,这小毛病至少比“乌鸦嘴”好一点,像某种危机来临前的提示,与那颗遥远蓝星上人类信奉的“跳眼皮”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往坏了说,这小毛病也颇为糟糕,它空能让人预知到某个结果,却并不提示致成这结果的过程。
“玩捉迷藏就这么有意思吗,小猫咪?”
男人声音像拉着粘,故意拖着调子说话,而同时,从走廊另一端传来的脚步声却又是平稳的,和那拖腔滑调的说话方式截然迥异。
硬质靴底每在合金甲板上踏过一步,都要发出声沉闷的“咚”,寂静的走廊无形放大了这声响,让躲在暗处的“猎物”有种男人随时要走到近前,下一秒,对方或许就会俯身于头顶的错觉。
“小猫咪”——并不想接受这称呼的夏乔安把一个小男孩又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男孩浑身肌肉绷得死紧,在小幅度而不间断的发着抖,他在夏乔安扒拉他时飞快抬头看了这陌生哥哥一眼,看起来像是想要对夏乔安表达感激,但他又真的太害怕,也对现状太不抱希望了,那双眼睛几乎被惶恐绝望填充满,还流露出了一点放弃的灰败。
像只被逼到绝境后自知已逃无可逃,终于想要放弃,准备迎接悲惨命运的小动物。
“乖。”夏乔安无声摸了男孩脑袋一把,冲对方做着口型。
男孩脸皱了一下,把几欲涌出眼眶的眼泪逼回去了。
他知道自己哭泣时会难以控制地抽噎,此刻,他连呼吸和颤抖幅度都不敢放大一点,唯恐会闹出更大的动静让自己和这位好心哥哥被外面的坏蛋发现,更别说放纵自己去哭。
“哥哥。”男孩不敢张口,在夏乔安手心里写,“是我连累你,对不起。”
他还没怎么学过如今的宇宙通用语,下意识就写起了本族文字,一笔一划写完才意识到,这外表与人类高度相似的哥哥或许看不懂他在写什么,一时又有点想哭。
但夏乔安看懂了。
他又摸了一把男孩的脑袋,借着这个逼仄藏身点里的微弱光线冲对方笑了一下,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前。
“乖孩子。”他无声地说,“不要怕。”
可怎么能不怕呢?
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还不到夏乔安胸口,蜷缩起来甚至没少年腿高的男孩眨了眨眼睛,抿紧嘴唇。
他浪费掉了一次同伴好不容易为他争取来的逃离机会,还不小心牵扯了一位看起来漂亮又单薄的哥哥进来。
试图帮他逃出去的同伴已被这伙星际走私贩里的打手带走了,这主动“入套”的哥哥似乎很合外面那位小头目胃口,对方看准哥哥没有多少反抗能力,连手下都驱去了据点其他区域,让哥哥已经带着他在这里东奔西跑了好一会……
男孩被拐进这个据点已快两周,很明白外面那位小头目是想要做什么。
对方无非是看新来的少年漂亮又好拿捏,在耐心玩一场“捕猎”游戏,然后等少年力竭,被对方逮住,对方就能享受到从精神到身体双重征服成功的快感。
“我之前为什么不再看清楚一点?”男孩难过的想,“哪怕没有逃跑成功,至少也不会慌慌张张牵连了这个人。”
将时间往回倒推上半循环日,男孩是在据点附近的民用空间补给站里遇见了夏乔安。
那会,夏乔安刚好跟他本次出星的陪护虫于丘短暂分开了。
最终陪同夏小少爷出星的虫是于丘,对于夏乔安和于丘两虫来说,这都是件他们起先没有预料到的事。
未成年虫拿到了出星许可还不够,出星期间必须有成年虫陪护,而夏乔安的双亲最近实在忙得飞起,看夏乔北接连三个周末都在加班便知道,夏长官纵然想要陪护弟弟,却也有心无力。
夏乔安出星心切,律那头的能量原石已经搞定了,他不愿在接触旧友这件事上继续拖延,也不希望按着夏乔北说的,直接调一支护卫小队陪他出行——那样太打眼,差不多是把“高等虫族出行,闲杂低等智慧体退避”贴在脑门上,但凡不爱惹麻烦些的对象,都不会主动跟虫族队伍接触,还会主动回避。
他的旧友们偏偏就属于这一类。
是以,夏乔安思来想去,又向雄虫保护协会提交了帮助申请。
结果协会就把性格温和又办事稳妥,有着丰富出星经验,还和他有良好交情基础的于丘指派给了他。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星内少有的拿到了长期外出通行签的雄虫。”领到任务的于丘在出星前,跟夏乔安及夏家家长们见了个面,他虽然也对指派感到意外,但很欢迎这份工作的到来,大大方方展现了自己丰富的出星履历,其中甚至有多次单虫出门旅行。
“我小时候就很向往星外的世界,也喜欢看游记故事。”迎着夏家家长有些惊讶的打量眼光,于丘不太好意思一笑,“所以一升上高等学院,能申请自由外出的通行签了,就开始往外跑。”
经验足,漂亮的履历在那里摆着,又是真心想要帮助自家幼崽,对小雄虫充满善意的对象。
夏乔安的双亲很快认可了这协会给出的指派虫选,终于得到他们松口的夏乔安只在家里又耐心待了一个周末,就行动力超群的和于丘出了门。
那个民用空间补给站是他们到达的第二个空间站。
重来一回,即便是终于离开了母星,到了更方便联络旧友的外界,夏小少爷想要找到这些未来好友的踪迹,也不是件多容易的事。
上一世,因为自己就有段不太美妙的回忆在那里摆着,夏乔安养成了个“旁虫对于过去不主动多讲,我便也不主动多问”的性格。
这性格摆在上一世当然毫无问题,新结识的朋友们还会因此觉得夏乔安体贴,克制,能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从不只因自己好奇,就去对他人伤疤刨根问底。
然而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会重生呢?
夏乔安过去的不多问,如今倒成了摆在他面前的阻碍,让他只能费尽心思从回忆边角去搜寻线索,赌运气般拼凑出个“未来好友现今活动范围”,然后赌徒似的慢慢找过去。
大概是虫运气背到一定程度,冥冥之中,传说中的“大宇宙意志”也看不过眼。
就在第二个空间补给站里,线索居然自己送到了夏乔安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