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怔了怔:“不客气,再见。”
说再见立刻再见,苏淼还没走到园区大门口,有个陌生的手机打进来,苏淼扫了眼尾号,7831,莫名眼熟,不是哪个忘了存的客户或者媒体吧?
苏淼战战兢兢地接起来:“喂,您好?”
“你好,我是Charles,”动人的男声猛地灌了一耳朵,“对不起,你同事把一支口红忘记在我工作室了,能不能麻烦你帮她拿一下?”
苏淼有点无语,她忘的你不找她来找我?姑娘我额头上写着跑腿的?
当即拒绝:“对不起,Amanda和我不是一个公司的,她是品牌方,我是公关公司,您能不能联系她回去拿或者帮忙快递给她?”
“对不起我这边信号不太好,”对方又道,“可以吗?”
“Amanda和我不是一个公司的……”
“对不起我听不清,可以吗?”
“……”
苏淼搓搓发痒的耳朵,实在懒得再解释一遍:“好的,你稍等,我回来拿。”
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把苏淼的脚后跟磨破一层皮,破楼还没有电梯!
苏淼在心里把客户骂了千万遍,这傻逼摄影师也是,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么明显的暗示都不懂?简直白瞎了两条好长腿。
苏淼一路在心里骂着娘爬完五层楼梯,一抬头就见摄影师闲闲地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那支杨思思故意留下的YSL斩男色。
斩没斩到男色不知道,反正她是被男色当头斩了一刀。
“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摄影师抱歉道。
“没事。”苏淼扶着腰摆摆手,“唇膏给我吧,谢谢。”
摄影师却没有把唇膏递给她,反而道:“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
苏淼一个阅尽千车的大龄女青年,不至于听不出潜台词来,这是被撩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倒影,一天没补妆T区已经有点油,唇膏也掉得没影了,熬夜黑眼圈遮瑕膏都盖不住,更何况还没洗头!
这位得是有多瞎才会来撩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淼今年二十六了,已经过了心存幻想的年龄,倒是刑侦美剧看了不少——人在江湖,遇到瘸眼帅哥的概率还不如变态杀人狂高。
正想着怎么不露声色地找借口开溜,只听那疑似变态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说苏淼,你真的认不出我了?”
“您是?”苏淼狐疑地打量他,却不敢走近半步。
这个距离,她勉强能分出哪儿是眼睛哪儿是鼻子,似乎是有那么点微妙的熟悉感。
摄影师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走近几步,推了推眼镜:“苏三水,你真够可以的。”
苏淼仿佛遭了雷劈,捂住嘴说不出话来,愣了好半晌,突然弯下腰捶自己的腿,不知是哭还是笑,只是红了眼眶:“卧槽!卧槽!程驰你个死变态!”
捶完自己去捶他肩。
程驰抿着嘴笑,任她捶了个够,然后揉着肩膀把她让进屋子里:“你真没认出我啊?”
“智能手机刷的,眼睛都快瞎了,一米之外不辨雌雄。”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程驰背对着她做咖啡,一边问道。
苏淼从铺天盖地的惊喜中冷却下来。
过得怎么样?不好不坏,普普通通,她二十六了,做着普通的工作,过着普通的日子,小时候发的宏愿一个都没实现。
二十六岁的苏淼,单身,有点丧,是微信亲戚群里三姑六婆最喜欢的催婚对象。
苏淼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良久道:“还行吧。”
程驰做完咖啡,转身端到她面前的小圆桌上。
苏淼低头一看,正中间有颗奶泡拉出来的心,不由乐了:“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读书的时候在咖啡馆打工学的。”
程驰把杯子转了半圈,让那颗心正对着苏淼,然后抬起头认真看了她一会儿:“三水,你胖了。”
苏淼气得抬手就要削他:“你怎么还那么贱啊!”
程驰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黑咖啡抿了一口,嘴角有个淡淡的酒窝。
苏淼不由跟着笑起来,心情大好。
有的人白首如新,有的人倾盖如故,还有的人阔别多年,仿佛从来都没离开过——还是那死德性。
程驰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坐在工作室外间的阳台上,身边是落地的格子钢窗,黑色的油漆有点斑驳。
苏淼抬头往远处望了望,落日染红了半边天空,正是适合叙旧的天色。
“怎么突然回国了?”苏淼摩挲着厚而光润的陶瓷杯问道。
“媳妇儿在这里。”程驰冲她眨眨眼。
苏淼张了张嘴,想说点喜气的话,没说成,半晌才挤出来:“恭喜恭喜!什么时候的事?”
慢半拍的惊喜,说不出的尴尬。
“还没定。”程驰道。
“那到时候记得给我张喜帖,礼金就不送了啊,我穷。”
不但穷,还酸,苏淼心道。
“嗯,我们谁跟谁啊。”程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是啊,我们谁跟谁啊……”苏淼低下头笑,应声虫似的,指尖没精打采地敲着杯壁,“那时候……”
两人相顾无言,这回是程驰做了她的应声虫:“那时候……”
那时候啊,夏天快要过去,蝉唱到了尾声,阳光是老照片边角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