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王老头些许犹豫荡然无存:就算真不是贵人追杀,被狐妖缠上也麻烦得紧。遂匆匆另寻了个靠谱的族人,假托小孙子生病、烦他暂顶看守祠堂的差事。甚至不敢让孩子返回山上,只老头自己和族人两个回去收拾行李。次日,只同王大叔一个人打招呼,祖孙俩依着不明法师的建议就在荆州码头寻了条去上海的快船。
薛蟠陪王大叔送完行从码头出来,寻个小酒楼坐坐。看王大叔愁肠九转,薛蟠问他之后的打算。王大叔茫然:“不知道。”
薛蟠道:“作为奸细,你既被拆穿,肯定不能回海岛接着干。祖坟祠堂的事也已经解决。”
王大叔拧了许久的眉头,终于艰难道:“祠堂这事儿,还没完。”
“还想报复东平王妃不成?你够不着她的。”
“不是她。”
薛蟠低声道:“该不会你们自家有人跟她打配合吧。”王大叔一脸被戳中的表情。“该不会就是你们族长吧。”王大叔不答。薛蟠一叹,“拆穿他你会有危险。”
“顾不得了。”
“人家故意躲着你。”
“这几日我也走了些人家,都不知他在哪儿。”
嗯,你走的都是族长老婆认得的人家,并非跟着族长发财那一派。“他孙子才十六七岁?不会离开太远,估计就在荆州城内。要不一家家的拆穿他。”
王大叔摇头:“族中恐有机密。”
“有件事贫僧觉得蹊跷。他自己家和祠堂都那么穷。族人替东平王妃干活的不在少数吧,竟没得好处?还是因为不想分给族人,私藏起银子?或是除了那个小巷子,他另外还有一个比较富裕的宅邸,养着模样标致的外室。老太太和她儿媳妇都长得平平。”
王大叔愕然。这事儿他从没想过。
“如果有,肯定不难找。没当官就得假扮经商,才能光明正大使钱。贪墨族中的钱财属于监守自盗,难免良心不安,所以会经常施布施粥。再加上姓氏祖籍。说不定你问这里的伙计都能知道。”
王大叔沉思良久,当真喊伙计过来打听。码头附近的伙计本来就消息灵通,薛蟠稍加引导,飞快数到做木材买卖的王大财主头上。王大叔霎时面黑如铁。
薛蟠忙给几个赏钱打发伙计走,劝了王大叔一杯酒。王大叔一饮而尽。薛蟠耸肩:“一族之长本该替全体族人谋利益,这位贪墨得未免太过。可他身边少不得有忠心能干之辈,犹如天子身边有重臣。族长开青楼一如皇帝修鹿台。修鹿台为了祈福;开青楼嘛,可以打探消息……”
话未说完,王大叔“砰”的拍案而起:“他敢比皇帝?”
“额,贫僧就随口打个比方。”
默然片刻,王大叔闷闷的说:“师父可有主意。”
“老太太和太太性子都直爽。”薛蟠眨眨眼,“带着一群亲戚大娘大嫂闹青楼肯定很热闹。”
又过半晌。“他家大业大,竟不知会藏在何处。”
薛蟠笑摇头道:“大叔在海岛上待久了,全然不知世事。给老鸨子几个钱,自称是南边来的卖奢侈品的海货商人。贫僧帮你查去,不能白吃老太太两碗白开水。哎等等,可有行事周密的族人?刚上船那位本来正合适,你和老太太都差些。”
王大叔轻轻一笑:“自然有。两位。”
薛蟠身子往后仰:“为什么你笑得这么诡异。”
“他们家还有两位姑太太。”
“咦?不帮亲爹?”
“是前头老太太所生,后来也在前头老太太娘家养大。”
“要不要这么复杂。”
二人约定后日此楼再相会,分道扬镳。薛蟠转身偷偷跟踪王大叔,见其问着人找到处幽静宅子。此宅之主做的是古董行中贸易,主母姓王。
薛蟠龇牙,找到那家所开古董行斜对面的铺子,指着招牌跟伙计打听。这位王姑太太中年丧夫,左手做买卖右手教养孩子,连商会会首都敬她三分。薛蟠还没来得及高兴,伙计又说他们家运道极重、凡得罪之人不出三个月必遭厄运。薛蟠心里咯噔一声:王大叔想简单了。王姑太太成为了既得利益者,母亲和她自己童年所受委屈的早已忽略不计。
事既至此,唯有提前热闹。
幸而这地方简单,摆平官老爷万事大吉,王姑太太没经历过满大街眼睛、故此也没有经验。薛家的盯梢组赶到她们家门前不久,有个管事娘子急匆匆坐着小轿出了门,轿子后头还跟了两个小丫鬟。小轿直奔一座大宅邸,正是王大财主住处。没过多久,大宅邸出来位管家,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两个骑马的小厮,先头的小轿又跟在他们身后。跑过两条街,两组人同进了一处青楼。
随后两个闲汉便跑到了王族长的贫寒家门口,嘻嘻哈哈。老太太平素院门敞开,看见两个后生满面不怀好意,登时喝骂。闲汉们笑道:“你这穷光蛋老婆子还做梦呢!你男人王大财主、你儿子王大爷、你孙子王少爷早都发了大财,常驻花街柳巷,手里花不完的钱。”
王老太太怒道:“有肠子没心肝的短命鬼,满口混吣。快滚!”
“爱信不信!横竖已让他们爷仨哄了二十年,不哄满一辈子不算完。还有许多亲戚一起。人家前头老太太生的姑太太过着何等日子。你当钱是死鬼姑爷的?”
王老太太哼道:“你当我不知道睡个粉头要花多少钱?”
闲汉愈发大笑:“花钱?你竟不知道他本是青楼东家?龟公睡粉头用得着花钱?”二人掰手指头仔仔细细告诉老太太地址,扬长而去。
老太太本待不信,偏姑太太富裕真是事的。依着丈夫的性子,居然没抱怨女儿不给娘家送钱!此事未免奇怪。再一想,除去自家男人,族中确实有许多爷们同是如此。说不清楚去哪里谋营生,拿回来的钱也不多,口气却都不小。
疑心这东西,没有时真没有;一旦冒出来,霎那间野草千里。老太太撒腿跑到厨房跟儿媳妇一商议,二人同时扑回屋子换衣裳。才出小巷已定好路线,先去哪家、再去哪家、又去哪家。
大娘大婶平素买菜做事手脚麻利,抓奸又岂能慢了去?一路走一路串,连串了五家,家家户户的娘们儿都对男人生出重疑。当中有一位是腌菜作坊家的女儿,早先管过铺子,条理清晰。女人们举她为首。这大婶当仁不让,先将众人各自分派出去多联络些妯娌婶子。一个时辰后都务必回到她这儿来,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