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楚铮深谈过后,香逸海一直在思考自己的未来。
她反复审视自己,认为即使是由于顺从惯了,没有了野心,自己也实在是一个性情淡泊的人,不期待能建功立业,做政治或是商界里的女强人。
不过她也不怎么喜欢做家庭主妇就是了。
香韶臻活得那般自得其乐,看似简单,其实是不太容易的,她每日行程均是昨日的重复,数十年过下来,还能甘之若饴,自身的性情修养占了绝大部分。君不见多少公务员都为了一成不变的生活闹自杀?
香逸海的个性,说实在的,是有点喜新厌旧的。她自己之前并不晓得这点,自小物质贫乏,连有没有足够的吃、足够的穿都说不准,哪里敢挑三拣四?以至于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多少物质欲望。
香韶臻收养香逸海后,每季都为她添置大量衣物,将她的房间更是布置得美轮美奂,属于女孩子的可爱的小饰品应有尽有。久而久之,香逸海已经不习惯穿过季的衣服。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在时间的作用下,它能使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尤其是奢侈的习惯,它需要大量金钱支持。
香逸海不知道她将来成年,脱离香家以后是否仍然能够养活自己。
更别提她的梦想是周游世界。
关于这个梦想最初的形成,香逸海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也许是由那个不知躲在哪里的自我偷偷向她发出的指令。
她在香家的时候,曾与香韶臻香逸儒在假期里到处游玩,那脱离一个固定城市在外游荡的感觉让她精神倍振。似乎眼睛里看到的风景不一样,心里的层次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厚,慢慢地一次比一次充实,到最后整颗心房都被欢乐填补得满满的,再没有空虚伺机而动的空间。
还不待香逸海想出个名堂,香家就发生了一件人仰马翻的大事。
黎子竞近几个月来时常感到吞咽食物的时候颇为困难。他初时不以为意,加上工作事务繁忙,便没有特地腾出空来去医院检查。直到有一天他一边阅读文件,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午饭,中间因为恶心不止而不得不去洗手间呕吐,发现呕出物里有血丝之后,才引起足够重视,跑去医院做检查。结果他被确诊为食道癌晚期。
这个消息,对于任何香家人来说都不谛是晴天霹雳。
晚期食道癌基本上无药可救,而且恶化的又特别快,黎子竞从确诊的那一刻起,大概只有几个月的剩余生命。
他今年不过三十八岁。
在所有的香家人里,黎子竞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他默默的接受了自己即将离世的命运,完全不曾怨天尤人。
与之相反,最慌乱的是香韶臻,三十四岁的她父母健在,从来没有应付过生离死别的事。每天以泪洗面,甚至连以往最重视的仪表也置之不理,整日里披头散发的颇似女鬼。
香逸海和香逸儒则已经吓得傻了,两个孩子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退休经年的香启志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长叹一声,说了句“时不予我”,便放弃正在运行的以备香氏大肆进军大陆的投资项目。
香启志的决定实在是不得已下的妥协。大陆的市场利润丰厚、充满商机,吸引众多类似香氏的财团趋之若鹜。大家为了争夺政府提供的项目各显神通,不太光明的手段照样使用,搞的面红耳赤。大手笔的交际费花出去,十里中一已经相当理想,往往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这样日新月异的市场中能否占得一份羹取决于领导人的魄力与可靠。自从黎子竞不能理事后,香氏在大陆的企业明显呈现出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自香港带来的主管纷纷计划在此番全新的权势洗牌中更上一层楼,彼此之间相互倾轧、闹得不成体统。在大陆招收的基层员工则各个人心惶惶,趁着各自的主管斗的不亦乐乎的时机纷纷外出,寻找其他工作机遇。
放弃近年来在大陆所作出的努力与突破固然可惜,无奈香启志不愿、也没有精力管理少了黎子竞以后,大陆人事内所爆发出的一片乌烟瘴气。他索性放弃一切扩展,只求牢牢守住香氏最根本的财富来源,围绕东南亚的进出口贸易以及港口经营。
当然,香氏的问题就留给香启志去头疼。黎子竞剩下的时日不多,已经无暇去理会他曾为之付出全部精力的香氏。他渴望在生命的最后,多享受一些闲适的日子。
香韶臻强自收拾悲痛,计划带着丈夫一起去旅行。北京的家不能再住下去了,她和黎子竞走后,两个孩子统统需要返回香港,由香启志及夫人代为照顾。
因是意料中事,香逸海和香逸儒得知母亲的决定后,没表现出任何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