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我听小斌哥的,”王铁蹬了三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气喘吁吁,说话也有气无力了,“小斌哥说做,那我王铁累死也会做!”
陆斌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什么死不死的,赚个钱我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回头再说吧,你先回去。”
王铁住在隔壁村,跟陆斌送完货回来后,他说了一声“得嘞”,接过自己那份早餐就往自己村里跑了,要趁着?其他人出工前回到自己村。
沈盈盈提着?一盏煤油灯,拎着食盒,陆斌正想接过食盒,将单车给她,她却往后挪了挪:“今天我们一起吃吧,我把我的?早餐也放进去了。”
往场都是她把早餐给他们,然后她把自行车推回去,这样陆斌吃完早餐就能接着?干农活,比其他人出工早,自然也能早些收工,早些歇息。
少女微微低着?头,陆斌已经很了解她,一看就知道这是不高兴了。他顺着她点了点头,说:“好,那咱们去鱼塘那边。”
鱼塘附近种了桑树林,正月时种下的?,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已经郁郁葱葱,蚕也养得非常顺利,过几天陆家村就能多一笔蚕丝出售的收入了,剩下的?蚕蛹则用来喂鱼。
沈盈盈从装食盒的?袋子里掏出一张方布,铺在地上,显然就是有备而来的。
她把食盒和煤油灯放在上面,坐到食盒旁,抬头看了陆斌一眼,陆斌马上也坐了下来,主动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两碗小米粥和一碟鸡蛋香葱炒米粉。
他将一碗粥放到沈盈盈手里:“来,趁热吃。”
沈盈盈接了过来,小声地说:“谢谢。”
陆斌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总是很喜欢说“谢谢”,别人给她递一下东西都要说。
他一开?始以为城里的?有钱小姐们都这样,但后来等他在黑市里混熟了,接触的?人多了,却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只有阿盈是这样。
陆斌吃得很快,吃完后将碗筷放了下来,等沈盈盈也吃完后将食盒收好,拉着?准备起身的?沈盈盈:“阿盈,我们谈一下。”
刚才在她提出减少订单时,他没有马上答应,沈盈盈就已经知道,他应该是打算要说服她了。
果然,他一开?口就说:“我们现在口碑很好,现在减少单子就可惜了。”
沈盈盈一脸恹恹:“那也要你们的身体撑得住才行啊。”
陆斌缓慢而坚定地说:“撑得住的。”
沈盈盈真后悔没把镜子也带过来,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你看你这黑眼圈,还说能撑得住?”
“现在是汛期,所以才这样。”陆斌说,“要是我们现在把订单推了,等汛期过了,流掉的?客户也不一定能回来。我们虽说是做订制,独一无二,但人家也不是非我们不可。”
沈盈盈没好气地说:“那就少赚点,我们现在又不缺钱。”
陆斌看着?她笑了笑,眼底有点无奈,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怜惜。
她既然喊他一声大哥,放弃了城里的?生活,留在了陆家村,他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当然要为她打?算好。
她还有半年就十五了,在他的?想法里,她给村里出了不少主意,村里增收也有她的功劳,今年这个桑基鱼塘按目前形势,多半也是会成功的?,明年陆学农肯定会加大投入,明年的?指标陆家村会有大的提升。
这么一来,早的明年,晚的?后年,陆学农怎么也该帮她争取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大学读两年,毕业后就是工人了,还能认识许多同样是工人的同学,进入的是工人阶层了。
而他哪怕他是地主成分,跟部队大院里的?人物是云泥之别,但他能给她存一笔钱,一笔金额不少的?钱。
一个工人的身份,加上一笔钱,足够让她一世无忧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这行能做多久,但是一定要在她去读大学前把钱存够,这样万一他以后出了什么事,她那个时候也不在陆家村了,牵连不到她。
陆斌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可我想赚钱。”
“从前你没来陆家村的?时候,我也起早贪黑,但得到的东西连勉强吃饱都不够。”
“我讨厌村里的?人,村里的?人也讨厌我,但我不得不干活,他们也不得不把粮食分给我。当时我就在想,连狗都过得比我好,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你来到我身边。”
“我知道了原来红薯也可以很好吃。”陆斌忍不住摸了摸沈盈盈的?头,“你穿上我买的衣服的?时候,吃我做的?布朗尼的时候,坐在我后面车座的时候,都让我知道原来我也能做很多其他事情。”
她是他生命中的?光,他又怎么能让这束光陪着他湮没在乡野里呢?
沈盈盈听到他这么说,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慌乱中心口却很温暖。她不停地对自己说:沈盈盈,不能因为感动就让步了!
天色未亮,空气微凉,四周一切都只剩个黑影,池塘中雾气弥漫,伴随着虫鸣,煤油灯光在这其间显得越发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