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吏部衙门。
李夫人拿着家书,一眼看到了底,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同僚在一旁见了,笑嘻嘻地问:“大人才离家一月有余,怎么家里这么想念,频频来信?”
李夫人淡淡一笑,道:“原先是家中郎君病了,是以书信往来,安慰于他。如今身子已大好,就写信来报喜呢。”
“安人病体痊愈,是要恭喜大人的福分。”
“多谢了,是托大家之福。”
李夫人敷衍了同僚,又好不容易捱完一天,办妥了公事,回到住所,就匆忙打开私人之物,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一个月前,儿媳“王玉林”写来的信:
“泰山如面,儿媳再拜。
“虽见败俗之书,未尝宣于人言。副本抄录附上,呈于尊驾座前。岳母素日钟爱,小女铭心感念。李郎千金之子,当有家规森严。
“妻夫恩爱有加,不欲追记前愆。世交和睦,两家所愿。门户肃清,刻不容缓。自知晚辈失礼,万望尊长谅宽。
“王玉林,敬上。”
李夫人连日紧锁的眉山,这才全然舒展开来,自家思忖:
“想当初,我刚从老家回京,就收到此信,得知家中竟然有这等丑事,羞愤难当。若非儿媳信中安抚,道是不记仇怨,我真恨不得当时就转头回去,亲手清理门户。
“她这小娃娃,可真是放了我一马。若是当时把事情闹大,不仅对两家以往的脸面有损,就连我的官声也保不住了。多亏现在已经查了清楚,我儿确是无辜,不然,我这老脸,可真不能要了。
“挑这儿媳,我可真是没有看走了眼。小小年纪,竟然已颇具风范。处变不惊,能屈能伸,还有此等宽容大量,又对我儿情深义重。
“我看,她这前程,也不会局限在眼下这般,将来必然大有可为。”
她盘算了一晌,提笔给李安人回了信:
“郎君,幸喜查明我儿被害之事,真凶伏法,家中平安。
“近日闻好友音讯,道是儿媳攻读甚勤,功课大有进益,我心甚欢。自思家中虽然舒适,但自古来,温柔乡乃是豪杰冢,两小儿心意缱绻,难免耽搁正务。
“不如通知儿媳,使其上京待考。期间可随我拜谒恩师,提前入仕门见识一番,以增广见地,打磨才学,积累声名。此等皆为步涉云梯之时必要助力。
“望郎君亲往亲家,说明我家之意,多劳辛苦。”
京城和老家相距不远,快马加鞭,三五日可到。
秀英好不容易洗刷了冤屈,这几日眉眼舒展,心怀畅快,亲手帮顾影整理出门之物时,脸上总是带着笑。
顾影临行,见他眼神中依恋不舍,心中虽有满意,那些怜爱玩赏之情却并不饱足。
想让他保持最美的姿态,她有的是办法。
长亭折柳,依依惜别。小妻夫离了人群,双双携着手在那边,显得深情款款。一时间,家中仆从,二位安人,都不好打扰。
顾影正在说:
“郎君多珍重,无事时在两家走动走动,也是好的。但须得小心在意。”
秀英笑道:“官人,我知道。”
“嗯。”顾影点头,“毕竟么,这次多亏了岳母,一招死无对证,咱们就除了后患,再不用怕那起子小人生事了。”
秀英听到旧事重提,心中就是一颤。慌忙辩解:“官人,我母亲不是在掩盖呀,我真的是清白的。”
“好了,怕什么?事情不清楚时,我也没在意的。如今真相啊罪责啊都有人承担下来了,多亏了岳母疼惜,从今咱们再没有后顾之忧了。”顾影眉眼弯弯,伸手抚了抚他的脸侧,“但是郎君,你也要口风严些,虽然现在事情解决了,但以后也万勿把这旧话传出去,要当心咱们自家的名誉才是。”
“官人……”
秀英还想说些话,顾影笑道:
“郎君,怎么总是这样担惊受怕的模样?
“你要宽心些。咱们是妻夫,就是一体的。你的荣辱,自然也是我的。我怎么可能不在乎这些事?但我更在乎你,就不愿意深究。
“须知有的事情,不用多说,言多必失,却添烦恼。
“以后啊,这件事咱们就抛开了,不再提了。心里知道就好,行吗?”
秀英轻轻蹙眉。
方才是她好似不经意提起,却又是她说不再提。几句话在嘴边稍稍一转,仿佛变成了是他在不依不饶。
是啊,这事真的说不清了。
毕竟他被当场拿住笔墨和信件,证据确凿;毕竟顾文友和孙媒公过堂审案,少不得有刑讯;毕竟李夫人这些扶持,说是恩情,或出于愧疚,也都能合理。
这是他的死局,一旦开了头,从此再也解不开。
那么她说不再提,确实是为他着想更多一些。
“想当初,事发之后,她也不过是言语不快几句,从不曾苛责。如今更是把‘岳母的大恩,我只在私下里报给你’的亲热话儿,说过了好几遍,从不见心有芥蒂。
“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