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说,我便当你是醋了。”
吃醋?
这个词对宋昀来说多少有些陌生。他看着祝怜近在咫尺的脸,失控的心跳声在一瞬间平息下来,反而换上一副淡漠的神色,将她的身子往旁边推了推。
结果她却一动不动,柔软的手指还戳了戳他脖子的某处。
“这是什么……”她凑近脑袋想看清楚:“为什么鼓起来,是结喉吗?”
宋昀的脖颈被她一碰,浑身的力气突然被卸了半边。
“它竟然会动,宋知微,你真是奇怪!”
祝怜咯咯大笑,眉眼弯弯,又是一副孩童般的神态。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有时聪明绝顶,有时又饱经沧桑般冷眼旁观,偏偏喝醉了以后,才露出这未经世事之人最该有天真来。
宋昀把她扶好,她又没骨头似的倒下去。这般来回摆弄了几次,祝怜拍掉了他的手,皱起眉头:“你偏要推开我?”
“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在湖里为什么亲我?”大抵是醉酒之人都戏瘾上身,祝怜说着鼻子一酸,竟被她挤出了几颗眼泪:“宋知微,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为什么不对我负责?”
苏明月一进来便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目瞪口呆道:“没想到我苏明月也有走眼一日!”
“……”
两位小娘子你来我往,骂了几句世上多情女子薄情郎,顿生心心相惜之感,这便‘月姐姐’、‘怜妹妹’地喊上了。
说起来,宋昀也是常侍御前见过世面之人,却也第一次体会到女子的可怖之处。他不由得想,若是真的娶妻,定要取那娴静良淑的大家闺秀,万不可这般反复无常。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窗外有人撕心裂肺地喊道:“醉仙楼走水了!快来人啊!”
话音落罢,只听得一阵桌椅挪动的巨响,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宋昀的位置靠窗,他当即往窗外望去,只见一股浓烟吞吐着乌气从楼下飘出,宛如索命厉鬼,层层爬到这四楼来。
是一楼走水!
祝怜打开包间的大门,却发现那狭窄的走廊上挤满了逃命的人群。咒骂声、痛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她一时心跳如雷,被人往后一扯,从门前拉了回来。
“走窗户!”宋昀把她拉到窗边,只见那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呛得人流泪不止。
这可是四楼,若是不会武功,跳窗便是死路一条!
祝怜犹豫了一瞬,便看到旁边的窗户哗啦一声打开,一个哭天喊地的小娘子从上面掉了下来,‘扑哧’一声摔成一摊血肉。
街上顿时传来孩童凄厉的尖叫。祝怜看到那小娘子的惨状,双腿竟脱了力一般站不起来。
不行……不行!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咬紧牙,狠拧了自己一把,让痛觉唤回了些许神智。
自己不会轻功,但是宋昀一定会,因为大梁崇武,便是文官入仕也得考拳脚功夫。
“宋公子,你能不能带我……”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看到宋昀不知何时已经跳了下去,怀中抱着苏明月。
他轻功极好,从六、七丈高的地方跳下,足尖在房檐上一点,便稳稳落地。苏明月缩在他怀中,像是吓得脸色煞白。
看起来,竟然有些我见犹怜。
祝怜的眸中闪过一丝讽刺。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竟然想笑个畅快。
祝怜啊祝怜,你真是失败。
美人计也使了,英雄救美也有了,装可怜也装了,但是宋昀就是不喜欢你。
被丢下,被遗忘,被淹没在冰冷的湖水中,被吞噬在滚滚的烟雾里。你和别人之间,永远是被弃置不顾的那个。
就算他还会回来,那又如何?她要的最高的位置,要的是他完整的心,如果没有,那她何必妄自菲薄。
一片烟熏火燎之中,宋昀的身影十分显眼。
别人都在拼命逃生,而他逆着人群而行,浑身狼狈,却只是为了救她。
可惜,他不懂她想要什么。
祝怜‘哗啦’一声打开窗户,翻身站在窗前,只听到下面传来一声怒喊:“祝怜!”
宋昀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冲她摇了摇头。
祝怜眸中闪过一丝绝望。
“宋公子……我好怕。”
他皱起眉来:“不要跳,等我!”
不,她偏要跳。
她要他记住,是他没有救她下来,是他抛弃了她,是他的错。
她要这颗有毒的种子埋在宋昀的心里,很狠地向下扎出密密麻麻的根来。
要赌,就赌自己的一条命,换他宋昀的一颗心。
一声惊呼,一位红衣小娘子从楼上直直坠下,眼看着将要化作第二摊血肉,一名白衣公子突然冲上去,一展轻功跃上房檐,将她牢牢接住。
人群爆发出一声喝彩,好一幕英雄救美!
只不过那位英雄面色紧绷,美人浑身发抖,似有怒气在两人之间蔓延。
宋昀一将她放在地上,便厉声道:“为何要……”
“我怕。”
一腔怒火迎上一行清泪,祝怜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积蓄在眼底:“我怕,宋知微,我怕死不行吗?”
她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豆大的泪水一颗颗砸下来,委屈极了。
宋昀愣了愣,怒气顿时消散了一半。
他的口气柔和了些许:“那也不能这般鲁莽行事,在楼上等我便是。”
“可我怕你丢下我。”祝怜哭得抬不起头:“我一抬头,发现你和苏明月都不在了,我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