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前世的祝怜想都没想必会回答:“世上最疼爱我的人。”
如今的祝怜可能会说:“是我辜负之人。”
她看到老太太花白的脑袋重重磕在门栏上,看到她唇角溢出的血丝,突然意识到自己重生以来这么久,自认为对家人百般珍惜,却依旧将他们的宠爱包庇当作理所应得。
只会索取,没有关怀,甚至在要失去的一瞬间,万般悔恨才涌上心头,想起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像他们爱自己那样爱过他们,像他们荫庇自己一样保护他们。身为子女,醒悟只是一瞬间,但终归是太迟了。
她挣开宋昀的手,急声喊了句“太奶奶”,便如一发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可是来不及了,人已经倒在地上,紧紧闭上了眼睛。任祝怜如何?抱着她的身子呼喊,都不肯醒来。
如今的主心骨倒了,丫鬟和小厮顿时乱成一锅粥。
“快去找大夫!”
“可、可门外有兵,咱们出不去呀!”
“哎哟,那可怎么办!”
“不?是有宋大人么!宋大人会医术,快去找宋大人过?来!”
话音刚落,宋昀便跟了上来。方才祝怜跑的急促,他亦是不放心,担心她会做什么过?激举动,没想到一过?来便被祝怜捉住了手。
她的眸子向来是冷静而坚定的,如今却带了一丝罕见的慌张,像是怕极了某种即将到来的事?情:“你能救她,对不对?”
“莫要担心。”宋昀温声道:“先把老夫人送到内室去,我亲自照料,可好?”
祝怜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用力点点头:“好。”
听到她的回答,宋昀也松了口气,摸了摸祝怜的脑袋:“不?要怕。”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打破了堪堪稳定下来的局面。苏明旭竟是还在门外没有离去,像是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场好戏。
“二位如此伉俪情深,孤真是感动。只是不知宋大人能保得了一时,还能保得了这祝府一世?”
他意指宋昀手中的御林卫。当下自己迟迟不?敢动手,便是因为宋昀埋伏在宋府周围的几千精兵。如今手中的兵不算多,朝堂以外,投诚的几支军营远比不?过?精练的镇北军,而兵符还在祝怜手上。宫内的禁卫军虽然也日夜操练,但对上宋昀的御林卫,胜负难说。
想到这里,苏明旭心底一阵急躁,若是自己能有通天本领,定将面前二人手中的兵符悉数捉拿,省去多少麻烦。
可如今,自己不?能轻举妄动。虽然看似主动权在他手中,若是宋昀铁了心要两败俱伤,自己手中的禁卫军胜算并不高,更何况大皇子又身死,那些兰斯兵顿时军心散乱,而牢中押着的二皇子叶莫失态度犹疑……
苏明旭冷笑道:“若是交出兵符,孤或许会放你们一命。不?然等到这天下军营皆投诚之日,你们二人手中的兵符不?过?是破铜烂铁。”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道清朗的女声。
“太子殿下。”
祝怜的声音从大门里面传来,带着一丝嘶哑:“今日怜儿无法抽身,但你我二人下次相见,便只有你死我活。”
剩下的话被她从牙缝里一字一字地挤出来:“且待那日!”
……
祝家老太太年事已高,这一气火攻心便是昏迷不醒,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也吃不?进东西。
能吃下饭说明还有一丝希望,如今老太太脸色惨白,气若游丝,虽有宋昀妙手回春的医术极力?挽救,但仍然抵不过?年老体?衰,时运不?济。
祝怜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期间她还去探望了下被转移到城郊的祝夫人,只是没跟她说太奶奶的事?情。安抚了阿娘后,祝怜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祝府,发梢上挂着湿漉漉的露珠。
她这边刚下马,便看到宋昀站在老夫人门前,似乎有话要说。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何?事??”
宋昀缓缓走近,牵起她的手攥在掌心。
“随我进去罢。”
掌中的手蓦地一凉,像是丧失了所有温度,冻成了冰碴。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呢?宋昀侧过身看了她一眼,却只看到了满脸的平静。
像是风雨欲来前的深山。
不?知为何?,宋昀突然怀念起自己与祝怜初识不?久的场景。那时她一身翠衣,站在一棵火红的枫树下,伸手等着一枚打着旋儿的叶子。
当时他想,为何树下的少女那么笃定地伸出手,相信会有一片树叶恰好落在她的掌心?可是下一秒,一片枫叶真的命运般从天而降,恰好躺在她手上,她突然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似乎是与谁打赢了赌一样。
正如她那般坚定地敲碎了他长年累月筑造的心房。
到了屋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静的香气。这是老太太最喜欢的石荷香,清淡而又干燥,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味道。
这种味道没来由地让她的心猛跳一番,似乎嗅到了一丝离别的气息。
看着祝怜在床边坐下,宋昀慢慢关上大门,开口道:“你应当知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