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扬接到时浅打来的电话?时,已经快到学校。
小路亮着盏年久失修的路灯,姑娘坐在?马路牙子上的一条长椅,低着头,身形在?月光下单薄,笼着一层几近融入夜色的晦暗。
听到他脚步,时浅抬头,怔怔出神的眼缓慢地动了动,这才仿佛找回丢失的心神。
“怎么?了小浅浅?”电话?里听着时浅语气不?太对,祁扬下了出租就往她这赶,这会儿见?人无恙,喘了口气。
时浅摇摇头,从未有过的郑重:“我想知道学长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
祁扬一愣。
下意识避开时浅锐利的目光,语气顿了顿:“小浅浅,我说句实话?,按照你俩现在?的关系,他似乎也没义?务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吧?”
时浅眼一黯。
一向骄傲的姑娘难得的沉默。
祁扬说得对,她没资格。
是今天?他难得的温柔给了她可以再近一步的错觉,可即便?方才那片刻不?真实的越界,他还是推开了她。
他依然不?算她男朋友,所以她没资格了解他的所有事。
祁扬拍拍她:“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你都和我们全校的女?生宣誓他是你未来的男朋友了,还差这几个月的试用期啊?”
时浅听出祁扬是劝她等到高考,心里苦涩稍解。
不?管许成?蹊究竟出于?何?种?原因不?肯接受她,她现在?与?他差距悬殊也是不?争的事实,等她考上江大,她才能真正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再次表白。
时浅恢复斗志,压下心底不?得其解的不?安,和祁扬道声谢。
“行,那我走?了,你到学校和我说一声。”祁扬把时浅送到路边,看着她上车,正要走?,忽见?她晃晃手机,“我闺蜜加你QQ了,你通过一下。”
祁扬随意点点头:“叫小檬檬是吧?”
时浅:“......丁檬,柠檬的檬,丑话?说前头,你要对我闺蜜没意思别瞎撩。”
祁扬一头雾水:“我撩什么?了?我不?就是把她当学妹正常对待的吗?顶多就是因为你俩关系好,稍微照顾了一下。”
“照顾又不?是让你当海王,见?个女?生就起昵称,什么?小檬檬小浅浅,一听就渣。”时浅毫不?留情地吐槽。
祁扬冤枉:“个人习惯不?准上升到人身攻击,我哪里渣了?海王都是统一喊小甜甜的好吧,再说,你上初中时我都这样喊你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那丁檬不?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我才这样称呼的吗?其他人我才懒得这样喊。”
时浅半信半疑地睨他一眼,点到为止,回学校,丁檬失魂落魄地扭过头,表情悲戚:“我失恋了。”
时浅:“???你不?是春天?刚来吗?”
丁檬“哇”一声哭起来,抱着时浅胳膊:“他是个gay......”
时浅诧异:“谁?祁扬?噗......”
“你怎么?还笑?”丁檬搓搓鼻子,红着眼瞪她。
“你从哪儿听说的?”时浅笑得腮帮子疼。
丁檬拿出手机:“你知道他高中时休过一段时间学吗?”
时浅点头。
丁檬叹声气,给她看贴吧里的爆料:“我翻了翻以前的旧帖,说他那段时间休学是因为一个男生。”
“因为男生?!”时浅瞠目结舌,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当初祁扬休学其实是另有隐情。
“嗯哼,说他和一个男生好得像哥们,实际上不?清不?楚的,不?知道怎么?突然闹掰了,事儿闹得还挺大,班主任不?得不?出面请他俩先回家分别冷静一段时间,后来那个男生出国,祁扬才回学校。”
时浅嘴巴好一会儿没合上。
直到此时,才猛然记起她之?前问祁扬是不?是gay时他的反应——惊愕,反感,恼羞成?怒。
有点儿古怪。
时浅拧着眉,自言自语:“可他说过自己不?是啊。”
“我看着他也不?像啊。”丁檬说着说着又想哭,拿纸巾擦过眼泪,扔掉这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爱情。
时浅安慰地拍拍她:“那就不?是,这爆料又不?一定准,你在?贴吧里看到的假新闻还少啊,况且当事人自己都否认了。”
丁檬泪眼汪汪地瞅她:“那等下周放假了你陪我去江大,我想当面问个准信儿。”
“下周六?我约了学长一起去游乐园,明天?吧,晚自习早走?一会儿。”
“明天?就去?”丁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有些慌,“太快了吧......我怕我承受不?住真相的打击。”
时浅看眼课表:“那就等周四,正好最后一节自习没老师。”
丁檬咬咬牙,表情视死如归:“行,那就下周四,是死是活就看那一刀了。”
此时满心雀跃可以再多见?一次许成?蹊的时浅,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那天?迎来“死讯”的将会是她。
周四,晚自习课间。
俩人偷偷溜出学校,坐公交去江大,夜色拖曳出长长的影子,将姑娘即将见?到心上人的欢喜融入弯月,时浅给许成?蹊发了条短信,没有回,她没放心上,只是时不?时拍下街边的夜景,发到许成?蹊的QQ,想让他猜到又想给他惊喜的矛盾暗示。
一路度秒如年的期待。
直到俩人在?许成?蹊的宿舍楼停下,对话?框和手机都依然是陷入黑洞般的安静,时浅心里一直潜藏的不?安隐约冒出,抬头看向联系祁扬的丁檬。
“扬扬哥说他不?在?学校。”丁檬挂断电话?,有些失落。
时浅蹙眉。
往后退了几步,仰脸看向他们的宿舍,什么?话?都没说,点进手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时浅缓缓锁紧眉头,换到祁扬的电话?,“嘟——嘟——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咦?刚才还有人接啊。”
时浅在?冰冷机械的女?声中,挂断重拨,一双彻底沉下来的眼死死盯着楼上亮着灯的宿舍,许久——
“喂,您好,这里是祁扬的语音留言箱,请您在?‘滴’一声后开始留言——”
“别滴了,我知道你是祁扬。”时浅嗓音前所未有的冷,手指有些发颤,因着心底急剧蔓延的某种?恐慌。
对面空白了几秒,紧接是一声掩饰性的尬笑,“居然被你听出来了,啧,看来我这广播站站长是该退休了。”
“许成?蹊在?哪儿?”时浅径直打断他的插科打诨,一双眼死死盯着他们宿舍,“我知道你在?宿舍,给你十分钟,要不?你下楼,要不?我上去。”
时浅度过了前十七年最漫长的十分钟。
祁扬下来时,兜里揣着一个鼓囊囊的东西?。
看到她,苦笑,“别看了,他不?在?学校。”
时浅盯着他身后的眼黯了下去:“那他在?哪儿?”
祁扬避开她直视而藏着希冀的眼,有些不?忍心:“我不?知道。”
时浅心脏蓦然一沉,直直坠入看不?见?的黑洞。
无人接听的电话?,一直暗着的头像,他那天?迟疑却依然推开她的拒绝,再往前,快餐店的打工,游乐场的兼职,时浅借着这些不?同碎片拼凑出来的许成?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掉落——他身上一直背负着某种?不?想让她知道的压力,也许是钱,也许是家庭,这些造成?他沉默寡言性格的外在?因素,也使得他长期封闭着自己的感情,拒绝他人走?进自己的世界。
她不?怕一次次地被许成?蹊推开,可她害怕他故意躲着不?见?她,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等到他回学校为止。”时浅倔强地在?男寝楼下的台阶上坐下,仿佛没有看到人来人往的目光,一双如墨黑沉的眼一动不?动地守着出口。
祁扬叹声气,要拉她起来,却被她眼里近乎冰冷的情绪看得蓦然一怔。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时浅。
姑娘一直都是张扬骄纵的,像花瓶里野蛮生长的花,向着烈阳肆意招展,美得出格,可此刻,祁扬却在?这双永远骄傲的眼睛里,看到努力克制的脆弱,淡色的月光映在?她眼睛深处,濯濯地照出清莹而不?肯掉落的眼泪。
祁扬不?忍再劝。
蹲下身,直视着时浅,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告诉你,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你还要在?这继续等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