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些人都是生命中?的过客,给不了他归属感。
夜半时分,顾书言惊醒,揉着眼睛下?楼喝水。
路过餐厅的时候,他又想起经历过的生死。大约2年前,沈烨在这里第一次豁出了自己保护他。
从前的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顾书言眸光微动,划过黯淡的光晕。
——那个人……现在一定也过得很好?。
顾书言站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看向窗外星辰。
希腊还在午夜,Z市已是清晨。
黑色宾利穿梭在晨曦下?,路过半个城区,终于抵达疗养院。
就在昨夜,沈烨接到电话——他的父亲病危。
沈烨本不必来,因为会有人替他摆平包括葬礼在内的所?有事情。所?以接到第一通电话的时候,沈烨拒绝见面。
但在2小时之后,疗养院的医护人员拨来第二通电话。他们说,沈老先生坚持要见他最?后一面。
简陋的低端疗养院里,常年充斥着潮气?和霉味。而?老头子的病房里,更多一层呕吐物与排泄物混合的恶臭。
沈烨走?到病床边,不适地皱眉:“我来了。”
沈父浑浊的眼珠子木木地转动,看见沈烨的时候,陡然瞪圆。
沈烨居高临下?地看着所?谓的“父亲”,眼里只有一片冷漠。
“你……你……”沈父声音嘶哑,每一声都像是从肺管理咳出来的。
护士赶忙拿来吸痰器,才?帮他缓出一口气?。
沈烨由始至终一言不发,就像观摩一个将死的陌生人,遭受着病痛的折磨。
沈父颤颤巍巍地抬手,竭力神直了指端,终于稍稍碰到沈烨的衣袖。
“你……终归是……”老头子断断续续说道,“我的儿子……”
沈烨猝然发笑,嫌恶地抽开手:“我的确是您的儿子,但我宁愿不是!”
沈父扑空,猛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叶子都咳碎了呕出来。
“我想,如?果沈鸣庭在这里,也会说这么说。”沈烨决定,在他死亡之前,告诉他沈鸣庭的死讯,“但是很可?惜,他再也不能开口了。”
沈父一怔,猛然扭头看向他:“他……?”
沈烨的眸光变得暗哑而?锋利:“他死在了公海,尸体?至今没有打捞到。”
沈父闻言,再次咳得撕心裂肺,整张脸都呈现出缺氧形成的猪肝色。他喘息良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做的?”
沈烨含笑回答他:“我倒希望是我。”
将死的老头子终于想起了亲情可?贵,很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他将带着沈鸣庭的死讯、沈烨的憎恨,痛苦地死去,永远埋葬在地狱里。
他虽然钻了法律的空子,人生最?后的几年没能在监狱里走?完。但沦落到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远比在监狱更痛苦。
沈烨告诉老头子:“我肯来见你,不是来弥补父子亲情的。我只是想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你,在我手里慢慢死去。”
就像曾经按灭在他肩头的烟蒂,最?后的火星子熄灭之后,便?成了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垃圾。
有些伤痛一旦形成,就需要用一生来弥补。
这一天,老头子在沈烨的注视下?慢慢断气?。临死前,他满布血丝的眼里竟有了泪光。
是因为太过痛苦,还是真的在临了的时候后悔从前的作为?
谁都不知道答案。
沈烨眸光渐黯,面无表情地走?出疗养院。天际,红日缓缓升起。阳光穿过水泥楼房和树影,投落在他的身上。
从此以后,他生命中?最?大的阴霾烟消云散。
沈父死后,既没有追悼会,也没葬礼。到了他进火化炉的日子,沈烨甚至没有亲自到场,只是托人送骨灰盒去墓地安葬。
这一天,沈烨独自开车去了城西。不知道为什么,他格外思念那个远去的人。
如?果那个人还在,一定会说出很多看似天真,实则安慰人心的话。
沈烨知道,那会是一缕照入心底的阳光。
叶凡猜到他藏在这里,监督完安葬的事宜,就一路摸了过来:“走?,咱们喝一杯去。”
沈烨站在桔梗花从边没动:“我不会为那个人的死而?借酒消愁,他不配。”
叶凡解释:“别误会,今天喝酒是为了庆祝——庆祝世界上少了一个老祸害!”
沈烨颇为认同?:“的确该庆祝,但今天我只想待在这里静一静。”
叶凡松开勾肩搭背的手,改为抱着双臂盯着他瞧。
沈烨回以问询的目光。
叶凡说:“想他就去找啊!”
沈烨知道这个“他”是谁,却不住摇头:“我不想再打扰他的生活……他对我没有感情。”
“感情是要培养的。”叶凡又说,“更何况,你们从前发生过太多的事情,有错误也有误会。”
沈烨陷入沉默,不知如?何选择。
叶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找就去找,就算不能挽回,也总好?过什么都没做。”
“沈烨,你一向是行?动派,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掰碎了塞进你脑子里吧?”
叶凡说完,朝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去:“我让助理定了酒吧卡座,晚上过来喝一杯庆祝,不见不散。”
沈烨独自站在花园里,陷入冗长的沉思。
当晚,叶凡没有等到沈烨,只等到沈烨奔赴希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