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觉得今天白日里的运动量仍不够充足,想要来开始今晚的跑酷吗?”百里问着,还启用了走廊上的一盏小壁灯,将光线调节得和他声音一样小而轻柔。
猫在灯光下停了下来。
黎旦旦朝不远处的壁挂式温度控制器抬头,在微光照耀下的墙壁上投出一道静谧影子。
“如果是的话,我想推荐您去一楼的游乐室里跑酷。”百里继续小声说,“那里有您的所有玩具和足够的活动空间,我也能在那里为您开启隔音降噪功能,您可以尽情锻炼。”
墙壁上的影子没动。
“但我不推荐您在走廊跑酷,少爷没有在楼上区域开放降噪系统的习惯,明天就是出席政治舞会的日子,他需要充足睡眠。”
墙壁上的影子这回,就无声摇晃了一下尾巴。
猫没有离开原位,它收回投给温控器的注视,在走廊壁灯映照不到的昏暗里,看着隔壁闭合的房门。
百里就与猫一同顿了顿,电子管家试着解读猫咪行为:“或者。”他说,“您不想要锻炼,只是今天想要换个地方睡,准备进少爷的房间试试看吗?”
五分钟后,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人工智能和通人情过分的猫达成了一场跨越物种及语言的交流。
崖会泉闭合的房门被百里悄然打开,猫踩着绝对寂静的步伐,以比那天那位狮子女士乌珊莎更不着痕迹的动作,进到了人的房间。
没被惊动的人一无所察。
崖会泉之前在疗养舱里躺了那么长的时间,又还必须由医疗监察中心代为看护,轻易不得放人回家,这说明他在刚返回蒙特时,状态其实非常差。
用一块电池来作比喻,刚返回蒙特那会的崖上将就好比一块损耗到了极限的电池,“消耗殆尽”还不足以形容,他是把自己用到了透支。
不管精神力还是体力都是。
而从某种层面来说,精神力透支要比体力透支更可怕。
精神力直接关联大脑,极限情况下过度取用精神力,就像压榨一颗菜籽或者花生。
当最后一丝力量被逼出来的同时,受压榨的本体也早辗碾成粉,不得全尸。
崖会泉差不多就是把自己逼到了跟一颗菜籽或者花生也没区别的境界。
他能够重新从疗养舱里醒过来,还依旧活蹦乱跳,没有脑损伤,也没有在大脑的自动保护机制下变成一个从此长期躺疗养舱的植物人,就已可见其身体素质之强。
但他再强,也还没有脱离肉^体凡胎,是个血肉做的人类。
他还不算完全恢复,精神力透支给他留下了一点后遗症,在崖上将的个人信条里可归在“小事”分类里,一般只会发作在晚上,并且频率不高,就是有点不规律。
实际上,当这件“小事”出现的时候,那感觉近似于将针缓缓推进人的大脑,在一下一下地戳刺神经,然后引起整片整片的连带反应。
那种感受不能说是纯粹的痛或者别的什么,它太复杂了,既有神经穿刺一样的尖锐,又有头疼脑热一样的酸胀及晕眩感。
人会好似身处在两种极端状态里——想要因晕眩而昏睡,又会因来自神经的尖锐痛觉而难以真正昏过去。
同时,人却也算不上清醒,意识混沌而模糊。
崖会泉从回家起总共发作过两次,他什么也没说,镇定类药物长期使用会造成一定依赖性,他在这方面把控得十分严格,回家的第一天,就已经把禁止擅自对他使用镇定药物放进了百里的指令库里。
发作的时候,他就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和耐力忍过去。
猫溜进房间的这一晚,黎旦旦就像是隔着一道墙壁的距离,忽然感觉到了这边的人可能正不太舒适。
它悄无声息跳上人的枕边,借着猫科天生优越的夜视能力,看清了人正睡得不□□稳,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冷汗,黏住些许散乱的发丝。
后遗症才发作没多久,崖会泉难受却还不算狼狈。
他好像生来懂得怎么克制自己,在这种意识不清的混沌状态里,也本能调节着呼吸频率,脸微微偏转向一边,一侧流畅的下颌线隐没在枕头里。
如果没有额上的冷汗,没有皱着的眉心,他简直没有异状。
“……”
猫检查完了人的情况,它略一偏头,接着静悄悄走到枕头上方,先小心翼翼帮人舔了舔被冷汗打湿的鬓角,又把黏在人额头上的头发也捋走了,然后在人脑袋上方横趴下来,把自己暖融融的肚皮贴到崖会泉头顶,延展的四肢伸出去,爪垫刚好搭在太阳穴上,尾巴则卷过身,像块智能擦一样,替人盖住了沁出冷汗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