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蓬莱岛岛主弥留之际真正听到的是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父亲真是好大的魄力。”听到这句话,蓬莱岛岛主瞪大双眼,嘴里呼哧着粗气。
司行决凑近他耳边,让他听得更清楚,“只是父亲运气不怎么好,夺舍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被父亲挑战的天道怎么会允许它发生呢?”
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蓬莱岛岛主打的一手好算盘,他养了司行决二十余年,——一个拥有纯粹道体的孩子,势必前途无量。为的就是今天,他会在堕魔的同时夺舍司行决的道体。
蓬莱岛岛主集齐了那么多修士,献魂阵需要他们的精血,却没有必要夺取他们的生命。
倒不是他慈悲,而是他需要留着这些未来正道肱骨栋梁的天骄们见证两件事情:一件是,他堕魔了;另一件就是,身为司行决的他弑魔。
成仙还是成魔,他根本不在意,他只想瞒过天道,获得长生,还有自由。
只是,他机关算尽,第一步就因为萧羽然失败了。
蓬莱岛岛主最后的那点命数也已经耗完,真正的油尽灯枯。
司行决冷眼瞧着,他的父亲,那个在蓬莱岛岛上人眼中极其宠爱他的父亲怒睁着眼,真正的死不瞑目。
下一秒,他的神色就全然变了,转身对着已经缓过来的众位修士痛哭流涕,一脸怆然道,“诸位道友,我知晓父亲犯了天理不容的错,我并不奢求你们原谅他,但他从小疼我,不舍得我受伤半分,我求你们,给我留个我父亲的全尸吧。”
“我们可以不与一个死人计较,”那些天骄还沉浸在蓬莱岛岛主一番话的打击里,久久回不过神来,亲眼看着一个化神期大能陨落在他们面前,心里不无难过。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他们也是不敢对蓬莱岛岛主的遗体做什么的。
但是堕魔成功且还活着的萧羽然就不一样了。
那人说完后,话锋陡然掉转,指向众矢之的萧羽然,“可是他呢?他已经成魔了。”他后面那句话激动地破音了,像是有人伸手捏住了他的嗓子。
他们失血过多的脸上一片惨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对成魔的萧羽然唯恐避之不及。
萧羽然半垂着眼,他成魔以后一直很安静,除了接下蓬莱岛岛主一击后再无其余动作,站在那任由这些正道子弟声讨,如同儿时一脸乖巧。
犹记得年纪还小的他也曾幻想过自己的未来,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以为他走的那条正道,有师兄并肩,得师尊教导,会一生圆满。
却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
但他不悔,他是心甘情愿的,为了一个更重要的心愿。他那泛着沉沉死气的眼珠转向裴云卿那边。
他希望,师兄能长命百岁!
诸位天骄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如果不是他们现在没有气力拿剑,恐怕萧羽然早已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
萧羽然不关心这些,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师兄。
裴云卿一直没有说话。
“师兄,你想怎么处置我。”他深邃的眼锁住眼前青年冷然的眉眼,如同一团浓稠的松脂,想囚困住他看上的那只小小虫豸。
“我没有资格处置你,”裴云卿抿唇,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去看此时的萧羽然。
萧羽然心如死灰,下一刻却见到他的师兄转身去向各位天骄行了个大礼,“我师弟,确实入了歧途,云卿不是为他此举辩解,可若不是他,我们早已命丧黄泉。”
诸位天骄陷入沉默,那番话对他们影响很大,以至于他们看到萧羽然入魔甚是惧怕。
却忘记了一个事实:如果不是萧羽然同蓬莱岛岛主抢夺魔气,他们现在很可能就是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虽然很不想承认,他们确实承了萧羽然的情。
萧羽然的心情起伏犹如汹涌波涛,眼里那点微末的光芒隐隐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裴云卿一字一句,不卑不亢道,“师弟是空衍宗的人,云卿斗胆求各位一个恩典,让我带他回去,交由师尊处理,云卿保证,空衍宗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面容清冷的剑修脸上血色寡淡,尚显苍白,那紧抿的唇,拧着的眉,漆黑得浓郁的眼瞳,无一不彰显他此刻心情的不平静。
是啊,黑发剑修的心里此刻怕是最难过的,自己疼爱的小师弟为了救大家陷入魔道,他无法责怪却也不能护着,自古仙魔不两立,日后再遇,便是死敌了。
天骄们继续沉默,他们敬佩裴云卿的光风霁月,也愿意信任容彦仙尊,可若就这样简单放任了,他们也有一点不情愿。
好像他们一点头,就与不耻魔道为伍了一样。
裴云卿一直保持着腰身弓着的行礼姿势,见他们还不答应,也不起身,直接曲折了一身傲然风骨,朝那些犹豫不决的天骄跪了下去。
萧羽然沉默着跟着一起,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