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仰头嗅闻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血腥味。
最终仍是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妖性难改。
纵然知道那个破了它皮的剑修此刻就在宋府,它仍是要去。
它只想要一张完美无缺的人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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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娴的小院今夜万籁俱静,小院墙头上偶尔会有巡视的小纸人走过。
只是那些小纸人与平常雪白的模样不同,一个个黑漆漆的,隐身黑暗中,一眼望去还看不出来藏在哪里。
这些小纸人将院子的院门打开,再将房门开了,然后撕下贴在墙上的界阵符纸。
这样便形成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在步入房中时,隐约能看到垂珠帘后那若隐若现的人影。
光是一个背影便美得令人心折,让它来到此地明知危险仍留恋不走的……美人啊。
那人再往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自己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一般,突然难以动弹。
月光照亮的地面上,本应有那人的人影与其他实物的影子,可现下却像是染了墨一般,漆黑一片。
“哦,还真是你啊。”宋娴道。
“……小姐?我,我怎么在这?”
站在房中的小石头愣愣抬头,一脸大梦初醒,不知自己为何身在此处的模样。
宋娴自屏风后缓缓走出,月下美人如昙,戴在耳上的明玉耳环轻轻摇晃,晃得小石头的心都化了。
宋娴却没搭理小石头,她缓步走到房门口,将落在地上的几只小纸人捡起。
原本雪白的小纸人染了妖气,现下变得漆黑一片。
宋娴第一个学会的道术就是纸人化形,既能帮忙搬运东西,又能解闷,除了两天就要重新画一个,耗费纸张一些,实在是方便得很。
这些纸人体内染上了妖气,大约是宋娴派出第一只纸人的时候,就被人碰了,那点妖气入体,就像染上了疫病。
之后那只纸人又去触碰其他纸人,一瞬间摧枯拉朽,全都化为他人所用。
宋娴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小纸人吹散,才缓缓回过头看着小石头。
“我想,若我是画皮妖,这些镇妖灯之流自然不惧,更要在大多人戒备时行动如常,才不会引人注意。再大胆一些,还要日日盯着猎物,寻个机会取了她一身皮才好。”
宋娴指尖微动,赤金色的道法符文在小石头脚下流转,细密的火舌自地面窜出,攀爬上小石头的脚面,小腿,小石头脸上登时痛出青筋。
“小姐饶命!您这是做什么?小姐!小姐!”
宋娴看着人皮融化之后,露出的那一团如交错树根般的血红,有些作呕。
“好啦,这话还是留给容师兄听吧。”
宋娴退到了院子里。
“容师兄追着你来,你当比他更早到怀望县。因此潜伏在哪里都有可能,你若不是碰了我的纸人,若不是真的入了我房中,我是不会觉得你有哪里不对的。”
宋娴看着那在火中挣扎的血肉,凄厉的惨叫响彻天空。
这样便入套,是真的妖性难改?
应该说,这只潜伏在宋家的画皮妖真觉得宋娴不成器,因此今夜才想前来一试。
总有人喜欢把懒和笨连在一起,觉得宋娴就会真的傻乎乎地发现不了自己裁剪的小纸人断了联系,也不会觉得一个没见过的小子搬东西进来也理所应当。
宋娴估摸着,今日那个鸭子汤锅大约也不是什么好吃的,而是掺了它血肉的东西。
一旦宋娴吃下,顷刻间便会被那血肉寄体,神志受控的宋娴会按照画皮妖的指示自行在清醒的状态下,一点一点地剥下自己的皮。
以上知识来自宋娴平日爱看的志怪话本。
简而言之,宋娴被瞧不起了。
因此画皮妖才会露出这样的空门,若是宋娴素日表现得十分精明强干,那画皮妖再垂涎她的皮相,也会更有耐心,更懂隐藏自己。
这就是咸鱼躺赢吗?
爱了。^_^
剑鸣声自宋娴背后响起,雪亮剑光划破长空,宋娴刚抬起头,那剑光便已破了那团血肉,如烈阳入世,一瞬间将那妖氛蒸散了。
“容师兄好剑法。”
宋娴笑了笑,知道小石头有可能是画皮后,她就避着被妖气污染的小纸人,捏碎了玉符请容江涵在附近等着。
如此便是周全的请君入瓮(√)。
容江涵斩了画皮妖后,才站在宋娴房里不到半刻,就像脚底被人用烙铁烫了一样,飞速走了出来。
“你……”
容江涵缓缓张口,宋娴以为容江涵要问她有没有受伤一类的,她刚要说“没有”,便听到容江涵把话说全了。
“你地上的阵法应再补一道冲灵符,不然早可将它烧毁,画皮妖又不是什么强劲的妖物。”
……行吧,容师兄果然是容师兄。
容江涵说完之后,似乎也觉得自己是傻的,正想描补两句,就听宋娴道。
“嗯,您说得对。”
宋娴一点也不生气,笑吟吟地点头。
容江涵看着那立在庭院中的宋娴,那双清透见底的眼睛似是在看他,又似是没在看他。
宋娴的小院里种了许多白玉兰,因着阵法的缘故,玉兰花常开不败,偶有掉落,俱是被风吹散的。
那花瓣翩翩如飞英落雪,落在宋娴的发梢,肩上,令人忍不住想要替她拂去。
容江涵那堵在心口的一点闷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容江涵知道,宋娴进落花云台之前便定了亲,男弟子们再心怀不轨,也不敢当面做什么出格的。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容江涵就撞见过一遭。
那时宋娴像是单纯路过,却在飞泉百道时被人拦住。
那个男弟子在落花云台是有名的俊俏儿郎,据说有女儿家向他求亲的。
因隔得远,飞泉百道上的飞溅的泉水又多,容江涵只隐约听到一些。
“宋娴师妹……你可愿……”
“我一片真心……在此……”
“……结连理?”
……
男弟子的话,容江涵听不清,宋娴的话容江涵却字字句句都听清了。
“我心窄,向来只能住一个人。”
容江涵那时望着宋娴自飞泉下穿过,那碎珠般的水花飞溅在她的脸颊与脖颈处,一如今日的飞英落雪……引人留恋。
那引人留恋的女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着容江涵扬起笑脸。
“是了,容师兄除了妖,是不是就要去别的地方了?”
她倒是半点也不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