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没有办法,只能胡乱把沾了血的床被卷起来藏在了厨房的火坑里,然后跟了上去,崔先生家离这里隔了几条街,他们走到一半路的时候,有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牵着狼狗向他们跑来,两人大惊失色,可现在也没法躲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那群人路过时也只是略顿了脚步,仿佛没有看到方潼背上背着的人。
两人松了口气,终于看到了崔先生的大门,方潼噼里啪啦拍门,动静震天响,终于吵醒了里面的人,那人骂骂咧咧地把门打开,看到他们的样子,尤其是方潼背上的人时,眉毛高高挑起。
他伸出一臂挡住方潼进门的路,一口官话:“小兔崽子,大晚上急急忙忙的,奔丧呢?”
方潼埋头往里面拱:“崔先生,救命!”
崔先生身子单薄自然抵不过他,看着人一路跑进自己家里,嘴张了张,一时竟想不出该怎么骂才好。他抱着臂无可奈何地看他们将人放了下来,掀起眼皮子看了看,眉毛抖了起来。
“你们把逃犯带回来了?”刚才巡捕来的时候给他看的通缉令上面,这个人这张脸,不就是纸上画的吗?
他气急败坏,上前把人拽起来,压低声音骂道:“我看你们是头昏了,逃犯都敢往家里带,是要杀头的啊!”
他的动作太大了,昏迷中的人闷哼了一声,方潼一急,咚一下双膝跪到了地上,道:“崔先生求你了,他救我一命,我如果不救他,这辈子都不安心,你就帮忙把子弹取出来,我们马上带他走。”
崔先生向来吃软不吃硬,此时少年这样看着他,他竟然狠不下心来拒绝,磨了下后槽牙,道:“怕了你了,背到后面去。”
崔先生家外面看着就是个普通的棺材铺,里面却大有乾坤,他带着人下到密道里,七弯八绕,绕进了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灯光很亮,方潼的眼睛被刺了一下,闭了下眼,睁开时看到了一个近乎纯白的房间。
崔先生指挥着两人把人放到中间的推车上,然后走到另一个屋子里,不一会儿跑出了两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把推车推了进去。
这其实是一家隐藏的私人诊所,崔医生也就是崔先生匆匆做好了清洁,护士已经给病人做好了准备,他点头,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有些闷:“开始吧。”
有个护士突然道:“崔医生,麻药好像不够了。”
崔医生皱了下眉,情况很紧急,他刚刚检查了下,背后的子弹离肺很近,偏一点的话这人早就玩完了,不过现在看起来也快玩完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仅背部来,有多少用多少。”
余浮是在一种无法忍受的剧痛中醒来的,他全身绷紧,面部肌肉因疼痛而抽搐起来,想喊却喊不出声。
崔医生正在取他腿上的子弹,面无表情道:“按住他。”
于是周围的人拥了上来,余浮被按着趴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有个护士怕他咬着舌头,往他嘴里塞了块布巾。
余浮大睁着眼,身体在剧痛下反射性地想坐起来,但因为被人按住了,只能微微抬起了头,颈上青筋暴凸,不断有豆大的汗水从他额上流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彻底地晕了过去。
而此时棺材铺外,杜望亭一行人拍开了店门,棺材铺伙计老四打着哈欠给他们开门,楚子阳细细描述了余浮的样子,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老四一听,道:“见过啊。”
杜望亭呼吸乱了一拍,问道:“在哪?”
老四挠了挠头:“画里,刚刚有巡捕拿着通缉令过来的时候,画里面的人跟你们说的一样。”
楚子阳皱眉:“你!”
老四吓得往后躲了躲,道:“真没有,不信你们进来看,不过要小心不要弄坏了东西,不然我们老板回来要找我算账的。”
楚子阳带人进去看了,罗晰长得温和没有攻击性,他拉着老四在一边聊天,得知他是和老板从北方过来的,两人聊的热火朝天,楚子阳也搜完了,走到门口对他们摇了摇头。
一行人失望地走开,都不敢去看老板的脸色,天快亮了,他们从刚才的地方一路找到这边,却依然什么发现都没有。
杜望亭默默地走着,突然回身又看了眼棺材铺,罗晰心思细,问道:“是有不妥吗?”
杜望亭默然摇头。
私人医院内,崔医生舒出口气,终于做完了,他边缝伤口边嘱咐:“天热,伤口还泡过水,药还有吗?”
护士:“没了。”
崔医生打结的手一抖,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重复了一遍:“没了?”
护士小声道:“没了,刚才没来得及说。”
崔医生打完最后一个结,头痛地简直想抱头蹲下,没有药,情况又那么恶劣,这不铁定要感染吗?
他出了手术室,外面的方潼已经靠着墙睡着了,把人拉起来,两巴掌拍醒,凶巴巴道:“小兔崽子,你可以去我那棺材铺里给他选副棺材了。”
方潼一个激灵:“他死了?”
崔医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我这里没有抗感染药了,那药最近看得很紧,轻易弄不到手。”
方潼听到人没死松了口气,在听到后面的话后急急问道:“药叫什么?”
崔医生:“盘尼西林。”
方潼站直身体:“哪里可以有?”
崔医生也没多想:“大医院,最好是租界的医院。”
方潼听了二话不说往外走,崔医生赶紧拉住他,道:“你干什么?”
方潼回头道:“我去找药。”
崔医生眉毛又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有些怒了,道:“你疯了!我不是说了很难弄到!”
方潼看着他,道:“我可以偷,反正我在行。”然后掰开他的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