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衡一直不明白,师父明明姓何,他却为何要姓云。
他曾追问过师父,可师父每次都是沉默不语,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他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他是师父在镇里捡的小乞丐,那一日他肚饿难忍,便偷了一串冰糖葫芦,不料被抓了个现行,摊主要抓他见官时,正巧遇上了师父。
他跟着师父回了山,因流浪多年,不知爹娘,也便没有名姓,师父看了他许久,眼神悠远,半晌摸了摸他干枯的发丝,声音低沉:“既是在衡水镇相见,你以后便叫云衡吧。”
从此云衡再没饿过肚子,但师父从不给他买糖葫芦,也不允许在他面前吃,云衡不明其中原因,只能自己猜想或许是因为师父不喜他偷盗,而初见那日他正是偷了串糖葫芦。
师父教他练武习字,非常严格,云衡常常从天边微晗练到月落西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疼,他也不是没有抱怨过,但师父说他起步晚,须得比常人下更多的精力,否则武功根基不稳,日后难有建树。
云衡苦不堪言,一日偷懒下山,在镇上茶馆偶然听见一种名为黄泉引的功法,据说可以加快习武进度,震惊之余又感到好奇,便回山问师父,谁知师父脸色骤变,呵斥他凡走捷径,必要用血的代价方可偿还,云衡从未见过这样怒极的师父,那张总是淡然的俊颜几近扭曲,眼里布满红血丝,不由心惊胆战,发誓此生绝不碰任何旁门左道。
云衡从此发奋习武,无论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十年如一日地练功,直到他能独自闯荡江湖。
师父平时很少下山,或是指导他练功,或是在书房里翻看古籍,偶尔消失一两天,回来时从不解释。
不过也有特殊的日子,每到五月石榴花开的某一天,师父一定会下山,回来时必定喝的醉醺醺,然后站在屋外的那株石榴树下发呆。
云衡曾经趁师父不在的时候,站在同样的位置观察过那棵石榴树,那树除了比寻常的高些,花开的红些,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还不能结果,每到花落时节便只剩一地残红,被埋入黄土,化作养料,滋养出来年的一树繁华。
云衡第二次见师父发火是在他十七岁那年,在他试图打开师父房里那个藏起来的盒子时,师父像是被碰到了多年的禁忌般,脸色惨白着将他赶出房间。
云衡呆滞地立在院子里,隔着一道门听见师父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窥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他翻到了师父的手札,陈旧发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个名字——云寒。
云寒,云寒,云寒……
整整写了一本。
墨迹纵横交错,深刻入骨。
云衡忽然想起某年的一个下午,情窦初开的他爱上了镇里的一个卖花女,可惜尚来不及海誓山盟,美丽的女子便嫁作了他人妇,他悲伤难耐借酒消愁,喝得半醉被师父背上山,不肯睡觉揪着师父袖子诉苦时,问师父此生可曾爱过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