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自有主张。你下去吧。”孟冠城擦到程轻卿的干瘦的脖颈,准备给她擦身子。
苗大将军看着孟冠城脸上的病色,又想起神医的话,急道:“陛下要收回兵权,明明有比现在搏命更好的法子,陛下这么执着,就为了娶一个死人吗?”
“死人”二字落在孟冠城耳内,他登时双目充红,暴怒呵斥,“滚!滚!她没有死!给朕滚!”
苗大将军暗恨摇摇头出门,他跟在孟冠城身边这么多年,没见过他这样耽于儿女之情,这样失态。
两年前孟冠城方登基,后宫空寂,连来和亲的斯罗国公主都被他冷脸赶走。
穆老将军便起了扶她女儿穆义薇为后的想法,联合着众官员上奏皇帝,六宫之主早日定下为佳,以为陛下繁衍子嗣。
这本是拉拢手握军权的穆家的一个好法子,孟冠城却断然拒绝。
也有不存私心的官员见孟冠城登基数月,在后宫中从未宠幸一人,纷纷上奏请陛下广选秀女以伴君侧,驱逐长夜寂寞。
孟冠城全数驳回,每日忙完政务独回寝宫,拥抱着床榻上的人,喃喃自语半夜。
终于有一日,北境连连吃了斯罗国败仗,穆老将军按下兵马,大有逼孟冠城娶穆义薇为后再出兵之意。
孟冠城大怒,一道圣旨扔下,御驾亲征。
下了狠劲收回兵权。毕竟一切的无奈都是因为不够强大,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那么他就是真正的万人之上,他想娶谁就娶谁,无人敢有异议,哪怕是娶没有知觉的,还在沉睡的程轻卿。
苗大将军的一席话又触动孟冠城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就像每日黑夜来临时,他就变成一个孤苦无助的孩童。
“我的卿卿,没死,没有死……她只是生气了。等我……咳咳……”
盛怒之下,急火攻心,孟冠城久未病愈又添一层,抬手捂住唇,掌心温热。
孟冠城不瞧一眼掌心,随意把手中鲜血抹在袍角,舀水洗净,继而解开程轻卿的衣裳,慢慢擦拭,凝着沉睡的人兀自喃喃。
“等我打败了斯罗国,我便给卿卿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世间最美丽的嫁衣。卿卿就会很开心……咳咳……卿卿是我一个人的妻子,我是卿卿一个人的夫君……卿卿……快醒来啊……”
孟冠城魔怔至半夜,点着灯烛,睡在程轻卿枕边。
昏黄的灯光照在程轻卿枯黄的面颊,枯黄的发梢上,挺直躺在那里全然是个丑陋的人干。
孟冠城却这样凝视了几百个日夜,肝肠寸断,不知疲倦。一遍遍回忆着两人从前在一起点点滴滴,甜蜜而悲切。
终于有些困意地要闭上眼,孟冠城撑起病躯,仿佛行一个虔诚的仪式,俯首轻轻印在青白色双唇。
灯烛燃尽,闭眸入睡不过两个时辰,旭日初升,孟冠城便睁开血红双眸,往枕边一看。
遗憾道:“今天卿卿还在生气……”
起身打过温水,细细把程轻卿脸上擦一遍。
自己胡乱洗了两把脸,披衣出门察看兵士训练。
方掀帐出门,便见一身将士打扮的穆义薇候在门外。帐外重兵把守,旁人轻易靠近不得。
孟冠城一面走,一面系好披风,经过穆义薇身边时,问:“何事?”
穆义薇随圣上战场一年有余,飒爽英姿中又添了些坚毅的气质,掀动青蓝战袍,拱手声音洪亮道:“义薇请求出战!”
孟冠城往训武场行去,“你穆家又想让大孟吃败仗吗?”
如今孟冠城尽掌政权,能与他相抗的唯有世代手握军权的穆家。
圣上御驾亲征,穆老将军、穆家儿子穆义阳小将军及穆家千金穆义薇都随圣驾上战场。
穆老将军知道新帝手段刚硬,绝不可能放任军权都在他手中,他本打的主意是让穆义薇为后,慢慢交出军权。
这般穆家既不会功高震主遭受圣疑,地位又能再上一层。
本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不想新帝断然拒绝。穆老将军自然不可能想到雷厉风行的新帝,会因要把后位就留给一个“死人”而放弃这么好收回兵权的机会。
穆老将军便起疑新帝要把他穆家铲除干净,故在与斯罗国的征战中,不断给孟冠城的将士使绊子。
而穆义薇与她父亲的想法不同,她听闻程家姑娘生了重病在家,两年未见外人,隐隐猜测孟冠城是要等她病好娶为皇后。并非要把穆家拔除。
穆义薇阔步跟上,“陛下,那是臣女父亲一时糊涂决定,穆家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行至练武场,刀光胜雪,众将兵山呼海喝“参见陛下”,数万热血男儿声震万里。
孟冠城顿住脚步,对身后跟着的人道:“忠心?那朕给你一个展示忠心的机会。”
穆义薇谢恩。
未了,急兵来报:“陛下敌军来犯!”
孟冠城当机立断,高喝一声,“大孟的勇士,随朕杀狗贼!”
“杀!杀!杀!”呼喝震天,士气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