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沂突然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轻松。
好像一下子就从一个苍老、僵硬、迟缓的老病身躯中挣脱出来,那被困囿数十年的灵魂终于再次回到了一具年轻又不受拘束的躯壳中。
程沂想着,原来人死后还真能上天堂?这天堂的感觉着实不赖。
他早年熬坏了身体,后来哪怕再精细地养着,用无数的金钱吊着,也逃不开重病缠身的命运。
七十岁出头的时候确诊了胃癌,活这把年纪,别人怎么像程沂不知道,反正程沂自己是看开了,对死亡十分坦然。他最后选择居家保守治疗,治疗过程的痛苦是逃过去了,病痛本身的痛苦却逃不开,到了最后阶段,止疼药当饭吃也熬不住疼。
像现在这样轻松的时刻,真的是隔得太久远了。
程沂睁开眼,想看看这天堂到底长什么样。
一睁开眼,却是有些微微怔愣。
倒不是说这天堂不好看,事实上,还是挺好看的。似乎是在一个很大的大厅里,天花板距离地面少说有七八米高的距离,数十盏巨大而绚丽的吊灯垂落,白色和金色铺成了这座大厅的主调,周围来来往往满是衣着光鲜之人,耳畔流淌着舒缓的小提琴曲。
怎么说呢,挺符合天堂高大又华丽的想象的,但是,感觉有点像……酒店?
正想着,程沂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拍,程沂转头看去,看清身旁人的容貌后,心中更加惊讶了。
站他身旁的是他的生母,凌静华女士,还是凌静华四十多岁时候的模样。
但是她十几年前就走了啊?
正当程沂还在纳闷之际,就听见凌静华说低声说:“怎么还不知道着急,都快开始了,以砚怎么还没来?”
程沂眨眨眼。
这时候,但凡他是个智商正常的人,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周围,沉默地观察着,等到他妈越来越着急,宾客们也微微有些骚动时,他才终于隐约确定——他应该是重生了。
回到了他和傅以砚订婚的当天。
凌静华这时候已经离开了,应该是去催傅以砚去了,又或者去在想办法怎么让这场订婚宴收场。
程沂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大挂钟,已经是上午九点零几了,按照原计划,这场订婚宴应该在九点钟准时开始。
但是订婚宴的另一个主角却到现在还没来。
来的宾客都是所谓的上流社会,订婚宴上被准新郎放了鸽子,哪怕这些人在心里已经将这定位一桩笑话般的谈资了,现在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表现出一些不合礼数的行为。
但是程沂明显感觉得到,明里暗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扎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重生时,一瞬间,程沂的念头转了千百遍。
最后他又看了眼时钟,神色平静中带着些笑意。
他没继续等傅以砚,也没等他妈回来,直接转身朝着侧门的出口走去了。
他知道,他这个行为讲给这场笑谈添上最后一笔笑料。
但是就算他不走,也不会影响着最后一笔笑料的完成,所以,干什么呆着呢?
程沂不紧不慢地从门口走出,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落在他背后注视着他离开的无数目光。
刚走出门,迎面就碰上匆忙赶来的父母。
他父母看到他,本来就有些焦躁的神色更添上了一些怒意。
“你出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先在里面等吗?”凌静华这样说。
“不用等了,傅以砚不会来的。”程沂说,语气轻描淡写,不像是赌气,而是笃定着一个事实。
闻言,凌静华的脸色更加不愉了:“你怎么知道他不回来?”
他当然知道,上辈子他就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无数戏谑和嘲弄的目光中匆匆离开。
这话他自然不好跟凌静华说,他眼尾带着笑意地看着凌静华:“程淮礼从威亚上摔下来了,在医院,傅以砚赶过去看他了。”
程淮礼是程沂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
程沂和程淮礼,还有程家,说白了就是个狸猫换太子的烂俗戏码。程沂的父亲程崇铭和凌静华有两个孩子,这第二个就是程沂。但是生程沂的时候,程沂被和程家有过节的护士掉包了,于是程淮礼就成了程家少爷,而程沂则被换到了一户普通人家。
这护士后来利用职务之便,做出的违法行当不少,被抓到入狱后,也顺带着把这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和盘托出了。于是程家又找到了程沂。
在听到程淮礼从威亚上摔下来、现在在医院时,凌静华顿时面露紧张,随后又问:“什么?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