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万物苏醒。
暖风吹拂着大地,娇柳媚花,熙熙攘攘。
辰时过半。
宁王府后宅,霁月殿。
婉悦郡主正坐在羊脂玉妆台前画眉,手里还拿了一柄赤金镶碧玺石菱花镜。镜中的面容柔和娟秀,薄唇微微抿起。算不上是出众夺目的长相,但生得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灵动清澈。
十分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对于男人来讲,其实“美人”一词是很难细分的。所谓各花入各眼,有人喜欢牡丹的雍容,便有人喜欢玫瑰的热烈。而婉悦郡主这样的,最像玉簪花,脱俗又纯净。给人恬静宽和的感觉。
实则非也。表面的认知有时候恰恰与实际相差甚远。
“郡主,您的早膳备好了。”
水晶帘子脆生生地响起,俩个丫头打扮的妙龄少女端着大漆的方形盘子走进来。个子高些的脸上挂着笑容,看着老实又和气,名字唤春华,她又问道:“奴婢给您摆在哪里?”
婉悦郡主头也没有回,随便指了指临窗的罗汉塌:“抬炕桌摆上吧,我就在那里吃。”待会儿还要进宮去给皇祖母请安,本来晨起的也有些晚。更不必劳师动众去偏殿摆餐桌了,浪费功夫。
春华应了一声,扬声安排外间的丫头搬炕桌。她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和身边的少女说话:“夏月,我瞧着今儿的早膳没有牛乳粥,怎地是膳房忘记了?”郡主喜爱牛乳粥,早膳是必吃的。
夏月看了眼自己端的早膳,又看了眼春华端的,皱了皱秀气的眉头:“果然是的……”她立刻招了一旁候着的丫头庑儿近前来,“去膳房问一声,为什么没有煮牛乳粥?让赶紧煮了端过来。”
春华和夏月是贴身伺候婉悦郡主的一等丫头,在宁王府的地位很超然。仆从里面,几乎没有谁敢驳回的。
庑儿更是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这时候。婉悦的眉也画好了,是新月眉。和柳叶眉相似,但比柳叶眉粗。颜色浅,隐隐的透出薄凉意味。她端详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放下了手里的螺子黛。
女子的二十多岁和十五岁相差还是蛮大的,虽然也算是正当好年华,心境却不一样了。眼神里的朝气蓬勃慢慢在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和任由天命。
父王和母妃相继离开人世的那一年,她才五岁。大概是年龄太小了,记忆里不仅没有悲痛,而且大部分的事情也不太记得。只知道父王是战死疆场的,尸.首运回来京师,母妃便一头撞在了灵柩上,当场毙命。惨烈却也深情。
皇祖母提起过父王和母妃的事迹,说俩人是从小认识的缘分,成亲后也是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父王作为皇祖父亲封的亲王,明面上的规矩应该有“一正二侧三庶”六位妻妾。而父王却一心一意的,只陪伴着母妃。
婉悦后来想了多次。
母妃选择和父王一起死,会不会也像父王一样,她也是一心一意的……心里眼里的那个人不在了。便没有了活下去的依托。
只是啊,这世上多了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
谁又来怜惜她呢?
婉悦孤伶伶的长大了,个性也愈发淡漠懒散。又加上当今皇上的纵容和皇太后的宠溺。她过得无比恣意,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皇上也经常说,父王年轻的时候,也是活的快活潇洒。父女俩十分的像。
小时候在皇城里横着走,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随着阅历和年纪的增加,她慢慢理清了皇上的心思。嫡亲兄弟为他丧了命,又仅留下一个孤女。于情于理,也都要多加照拂的。
不然,又怎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可如此一来,婉悦便轻易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说她骄纵任性有之、不近人情有之、甚至阴暗狠辣、身患恶疾……这些暗地的闲言碎语并不能损害其分毫。她有着全天下最硬的“靠山”,又是京师唯一受册封的郡主,走到何处依然是受人恭敬的。
就算是表面上的。也用不着降下身段去迎合不相干的人。
倒不是在乎这些无所谓的事情,就是有些奇怪。骄纵任性、不近人情还能理解,阴暗狠辣、身患恶疾又是哪一遭?
难不成就因为她喜欢了乔正则多年,而乔正则“恰巧”也未成婚?
认识乔正则,是在太子堂哥的书房。他是伴读。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是京师有名的美男子。她只看了一眼,便心如鹿撞,许多年都没有忘怀。
乔正则对她却礼貌而疏远,丝毫没有男女之情。
可能是得不到的才最好吧,也可能是执念。乔正则越不把她放在心上,她反而更不放下。
其实,婉悦有的是办法可以嫁给乔正则。比如,请皇上或者皇祖母指婚。但是,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喜欢和强迫不应该是对等的。活着是那么无聊。如果再放弃了寻求真心,日子便真的只剩下静止和周而复始了。
她的等待和寻求,也不过是乔正则的真心。
也或者是对乔正则死心。
春华递过来拧好的热帕子,婉悦仔仔细细地擦拭手指,不再去想乔正则。十只手指都擦了一遍,又把帕子还给春华,信步向罗汉塌的方向走去。欠身坐下。她看了一眼炕桌上的饭菜,确实是没有牛乳粥。刚才春华和夏月说话时她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