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梵音阵阵,泉水泠泠。
水流清澈的泉水旁,琴音声声清脆悦耳。
由仪坐在泉边凉亭中慢慢抚琴,身上雪白的狐裘随风轻轻摆动,宽袖素履,潇洒风流。
辛夷在一旁守着风炉烫酒,另支了一炉炭火在旁,由婢女小心看护,一则怕火熄灭,二则也怕一不小心火势蔓延。
“奴婢过来时见了两个人,一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女官,另一个恍惚是陛下身畔的内侍。”
白芷小心斟了一盅清酒奉与由仪,又往香炉中添了两勺香粉,然后恭敬退到一边,在软垫上跪坐下,垂着头沉默不言。
由仪闻此微微一挑眉,然后随手勾勒出一串不成曲的小调,没继续白芷提起的话题,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来:“蓉儿和蔷儿呢?”
辛夷笑了:“方才有人来回话,说猎了两只兔子一只山鸡了。”
由仪随意点了点头,眉目疏散淡然:“到底是佛门清净地,虽已出了寺庙,却到底在人家后山,不可太过放肆。”
听她这样说,辛夷便明白了:“您放心,奴婢这就命人去告诉两位小爷回来。”
由仪于是慢慢起身,随意甩袖理了理衣上皱褶,方才行至泉边。
天儿虽冷,但这泉水上是瀑布,没冷到一定的温度,这一处的泉水是不会结冰的。
而此时水下依稀可见尾尾银鱼翩然游动。
由仪忽地笑了一声,招手:“剑来。”
白芷忙捧了一旁兰锜上放着的一把剑过去,由仪握剑在手,信手挽了个剑花,只见剑身冷白、寒光凌冽,不失为上品剑器。
然而这等好剑此时也不过叉鱼一个用处。
只见由仪抬手挽了袖,然后高抬宝剑,那剑落的极快,快到她身边站着的白芷和辛夷仿佛都听到了破空之声。
最后抬起时,剑上已叉了一条七寸余的银鱼,正是此处特产寒泉银鱼,素来以难抓博而味美闻名,此时简单一剑下去,竟然也被由仪叉了一条上来。
辛夷笑道:“可让人架上锅具了,都说这鱼炖汤滋味最是鲜美呢!”
正说着,那头忽有一队年轻男人过来,全是黑衣轻甲的打扮,腰挎弯刀、手持牛角弓,背背箭筒,各个飒爽利落。领头的见已有人在此处,惊讶一瞬也恢复了平静,转身指指山上摆了手势,便有一小队人提着弓箭配着弯刀往山上去了。
领头那人再上前,见了披着雪白狐裘的由仪,忽地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却已明了了由仪的身份。
毕竟当年街头一见,那飘逸身法与不凡谈吐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他见由仪仍然淡定自若,随手将叉着鱼的剑递给侍女,又接过布巾拭手,之后随手将那布巾扔到婢女捧着的托盘上,一举一动满是恣意洒脱。
首领当下对着由仪拱手一礼:“贾夫人。”
由仪对他稍稍颔首:“韩首领见谅,我们即刻退去。”
首领,也就是当年的三王爷近身侍卫,如今的寒衣卫首领韩玉之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道:“多谢夫人体谅。”
由仪笑笑:“不敢当。”
又转身给白芷使了个眼色,即刻便有两个灰衣护卫匆匆上山,又有人开始将从山下拉上来的炊具等物收起,亭中的火盆被妥帖熄灭后放上了车,长案上一床名琴更是被妥帖细致地包裹了一番,凉亭四周的帷帘也被撤下,顷刻之间,这亭子又恢复了最开始朴素简单的样子。
韩玉之见了松了口气,转头一摆手,便有跟着护卫们过来的内侍忙碌了起来,湖蓝色锦缎面的帷帐、紫檀木雕花的长案、掐丝描金的火盆,处处彰显着华贵大气,可见主人身份不同凡响。
由仪到仍然是一派淡然悠远的样子,对着韩玉之微微一欠身,道:“既然有贵人在此,我们便也不便野炊了,待两个孩子回来,自会告退。韩首领若有要务,便去吧。”
韩玉之笑了,又对着由仪行了一礼,道:“多谢夫人体谅。”
转头这件事自然也被汇报给了当今,但这地方景致优美、地点又好,总有人过来野炊,由仪带着孩子们出现在这儿自然也不过平常事。
故而韩玉之的描述点着重在她如何稳准狠的一剑刺中身势敏捷的寒泉银鱼。
当今闻此,不过感叹两句,倒是皇后笑道:“这些年只知道她性子沉静洒脱,若不是聘柔与我念叨过她们是如何相识的,只怕今日玉之如此说,妾身还不信呢!”
皇帝便道:“当年闹市街头,贾尤氏救诚儿那一下,身法轻盈蹁跹,便可知绝非一般人物。”
又饶有兴致地问韩玉之:“你说,她的剑法如何?”
韩玉之道:“虽只是简单一刺,却携万钧之势,若非身份不便又兼男女有别,臣真希望能与宁安侯老夫人交手一番。”
这称呼一出,帝后二人都笑了,还是皇后道:“本宫可是听聘柔说了,她最不爱人称她老夫人,况且人家年岁也不大,这称谓一出,活生生给叫老了。”
但总归是一届臣妇,帝后二人也没多在意,只是闲着谈论两句,不多时就转到了太子涂允诚和其余的皇子公主身上。
当今膝下子息不丰,唯二的两位皇子都是中宫嫡出,长子徒允诚自幼聪敏诚善,当年街头被由仪救了一把之后更是得了一个“贵重不凡”的批命。于是当今一登基就封他为太子,而之后这些年他对政务民生上的表现也确实安了满朝文武的心。
皇次子徒允安身子孱弱,当年皇后诞下他也是难产失了半条命,仔细调养许久才恢复元气不说,皇子也是瘦瘦弱弱的样子,一个月中大半时间都在病着,在勋贵宗室之间都没什么存在感。只是偶然听皇后提起两句,知道极擅抚琴,也极得帝后与太子的偏爱。
而余下的三位公主,晋阳公主乃中宫嫡出,自幼万千疼宠,婚配许的也是江南世族颇有才名的嫡次子,如今小夫妻二人四处游历,也是潇洒自在。
衡阳、芝阳二位公主都是庶出,因帝后情深的缘故,后宫并没什么高位嫔妃,位分最高的也就是两位公主的生母,都是贵嫔位份。二位公主不在皇后膝下教养,故而京中命妇对她们也多有不知。
不过听闻品行教养都是极好,芝阳公主已配了宣威侯府二公子,不过二人年岁还小,倒也不急成婚。
倒是衡阳公主,虽是将笄之年,但婚事还没传出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