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待皇家车马离开了,白芷方才凑到由仪身边,道:“奴婢让山下庄子备了马车,咱们及时下山?”
由仪靠着她,面色虽然苍白,精神却不错:“现在吧,在这里也睡不下了,屋子也排不开。”
又看向一旁愣怔着的贾蔷,宽慰道:“你放心,太医的习惯总是将小的往大里说的,这伤未必有那么严重,扶风不也说了?若是好生保养,日后握笔提剑未必不能,回头我再让人寻请名医,总归无碍的。”
贾蔷哭笑不得,竟然反过来安慰由仪:“我如今岂不是一步登天了?又尚了公主,又封了官职,便是平常状元郎入职也不能一入就是正五品啊!”
又道:“况以我的学问,考科举二甲进士顶天了,到时还需要家里走门路安排差事,如今可不省事儿?”
由仪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又道:“总归你信不信我吧?”
“自然是相信叔母的。”贾蔷无奈。
由仪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信我,那就好生按照扶风的安排养伤,依我看,养到明年夏日,手上伤势不说全好也能恢复从前的七八成,剩下的便是日后的水磨工夫了。”
她抬手招了招,贾蔷忙将头凑了过来,贾蓉也伸着脑袋过来凑热闹。
由仪两个都摸了摸,道:“记着我的话,保你们无碍。”
贾蔷和贾蓉均是无奈笑笑,贾蔷又道:“叔母,鸿胪寺的差事也是顶好的了,蔷儿自认在读书一道的学问不比弟弟,若要考上也得拼命才是,如今平白得了官职,又有救驾之功,日后位列三品也是有的。”
又摇了摇头,故意叹息道:“可惜叔母如今已是超品郡主,蔷儿想给您请封个诰命怕是不能了。”
“去你的,用你的诰命。”不等由仪开口,贾蓉已用肩膀轻轻撞他一下,故意笑骂道:“你还是好好打算打算当你的驸马郎吧!”
二人在由仪面前玩了一出彩衣娱亲,由仪无奈轻笑着拍了拍二人,道:“我怕是得养一段时间的伤了,这段日子若是回京,也得不了清闲,我也耐不住招待各家往来,咱们就干脆在庄子里住着,景致好,养起伤来也舒服些。”
贾蓉和贾蔷对视两眼,还是贾蓉道:“儿正想如何与您说呢!如今看来倒是儿多想了,若论如何躲清闲,只怕天下人加起来都不及母亲一个!”
“去你的。”由仪抬手轻轻点了他额头一下,又正色道:“旁的不说,西府那位就不会放了咱们清闲的,回头若是大太太还好打发,若是二太太带着她媳妇来了,那就只管让她进来探,总归伤是实实在在的,她位次低,她也不敢实在冒犯。”
她又轻嗤一声,道:“总归是王家的女儿,若没些个颜色,那王家可枉称金陵大家了。”
贾蓉答应了一声,又道:“那各家姻亲往来,就一概以母亲养伤为由拒绝了吧,旁人还好,王家那位王子腾叔叔可不是好相与的。他如今任京营节度使,正想再上一步,两家有转折亲,他哪里会放下这个东风?”
由仪随意轻笑一声,仿佛嘲讽:“京营节度使?出了这一桩事,他怕是好不了了。”
白芷捧了三钟热水过来,道:“东西都装好了。”
“不错。”由仪点了点头,又嘱咐道:“到底脏了这地儿,给庙里捐五十两香火钱。”
白芷倒是面容端正地答应了,贾蓉和贾蔷二人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往常来这庙里,那一回不是五七百两打底,给少了还要让人笑话呢!如今给这五十两,只怕那方丈是要觉着打发叫花子呢!
山下的庄子里已经是处处打点整齐了,正院里一应伤药药材齐备,又紧着从由仪名下药堂调了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来,就在院子里候着。
见车驾到了,周明忙带着他媳妇应了过来。
他是得了由仪要到这边小住的消息而带着媳妇匆匆赶了过来的,方才听思韵踏雪下来传消息也是吓坏了,不仅急急忙忙给赵勤打招呼请了名下药堂的名医来,还匆匆调了许多好药,就等着由仪下山。
此时见由仪到了,忙抬了肩舆来,又道:“奴才让赵勤调了大夫过来,等着给您请脉呢。”
由仪点了点头:“不错,你细心,这事情你做主就好。”
又道:“吩咐赵勤明儿来见过,有事嘱咐他。”
周明忙答应了一声,一路随着进了正院,便在上房门口停下,嘱咐他媳妇跟着进去,自己在外头候着。
贾蓉此时已经被扶风紧急扎针止了痛,还有心思观察周明,见他如此妥帖谨慎,不免佩服起来由仪的御下之术。
这又不是常年在身边的奴才,手下又握着这些个庄子田产,还能如此行事,面容眼中的恭敬更不是作假的,实在令人艳羡。
那大夫一一给请了脉,对由仪和贾蓉的伤势都说无碍,处理的极好,只需好生将养。
唯贾蔷,他的说辞和扶风的差不过,只道:“如此伤势,能够恢复七成便是极好的。不过想来小爷是习武之人,脉象稳固经脉强劲,您的七分,已是旁人的九分了,若要提剑握笔也非难事,只是不可时长罢了。”
由仪闻言轻飘飘瞥了他一眼,道:“这回该信了吧?”
贾蔷忙讨饶道:“哪敢不信您说的话呢?”
贾蓉也松了口气,然后看着贾蔷这怂样不免有些想笑。
由仪又问那大夫:“你是这门道里的,说的话我们自然是相信的,只是不知可否能介绍个精通此类伤势调养的大夫,我们好请来。”
又笑着道:“你是我门下铺子里的,若是请过来只怕耽搁了自己生意。”
后头那一句算是对大夫做了个解释,那大夫对这些倒不在意,闻言一笑,倒真给由仪说了个人选:“不怕您笑话,小人的师兄就是专精此科的,若您信得过,小人便告诉给您,若信不过,回去小人再寻摸寻摸这一类的人选。”
由仪轻笑一声,道:“这有什么信不过的。”
她扬扬脸,吩咐白芷道:“备厚礼,让……白芍和她男人过去一趟。”
又对那大夫道:“请您将姓名地址写给我这丫头,也劳烦您给您师兄去一封书信,不然怕我家仆人贸然登门,惹人不喜。”
“这哪里话呢?”大夫捋捋胡子,抬笔挥墨在纸上写了个人名与一处地址,只道:“夫人只管命人去查访,我这师兄在南地都是有名气的。”
由仪点了点头,然后往身后凭几上一靠,略带出几分倦容来。
贾蓉便撑着身子对着那大夫作揖,道:“家母伤势重,此时怕是支撑不得了,蓉送您?”
其实也不过是句客套话,由仪的伤势重,他那伤势也不轻。大夫哪敢劳动他?忙道:“不必了,不必了,小爷伤势重,好生养着吧。”
这边大夫被人带着退下了,在门口白芷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面上仍是一贯的笑:“今日劳烦您了。”
周明已上前来,对那大夫道:“天色晚了,进城不便,我让人打扫了屋舍出来,大夫留下歇息一夜吧。”
一晚上的喧闹终于尘埃落定,由仪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抬手点了伤口周围两处穴道。
这身体到底脆了些,灵魂又太强,平时还好,如今受了伤,不同的地方就表现出来了。
她手一挥,淡金色的光瞬间遍布伤口周围,最后又同时撤下,只留下三两缕在伤口中慢慢的游走。
这能保证她的伤口好得快些,却也绝不会快到惹人生疑的地步,只会让人以为是她天生伤口恢复得快些。
等江南的信件回来,京中已经落雪了。
由仪打发了荣府过来的邢夫人以及王夫人,这就不得不说一说贾母要讲起规矩来还是很妥帖周到的,毕竟虽然邢夫人不当事,却也正正经经是一族宗妇、一品诰命,这是贾母再如何偏疼贾政夫妇两个都弥补不了的身份上的差距。
而由仪位列超品郡主,又是当今金口玉言允了公主登基依仗俸禄的,其实贾母亲自登门都不为过。如今长媳身为宗妇,替婆母慰问才不算失了体面,王夫人同行也是压阵,毕竟比起邢夫人来,她行事总是规矩体面多了。
而贾母自然是操着一份国公夫人勋贵女儿的矜持傲气,也是看不起由仪的出身,于是哪怕由仪如今位列超品郡主登基,她也抹不开脸上门了。
王夫人心里其实也有着一份傲气,但她到底不是贾母,贾母有个骁勇善战位列国公的丈夫,她呢?她丈夫如今还是个从五品员外郎,竟然还低了东府里养着的那小子半级,这让她的傲气在由仪面前施展不出,于是也更自在一点。
倒是邢夫人,那完完全全是谄媚乃至不要脸面了,反而更好打发。
由仪命人收了慰问礼品,又照例关系贾母两句,便道自己身上不爽,要送客了。
白芷早就将回礼的东西打点的妥妥帖帖给二人带回去,这一行二人也没打探到半点消息,反而王夫人,被由仪似是而非的两句警告说得浑身冒冷汗,回家赶紧给自己兄长去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