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储思拉着岑鬼一口气穿过三间院落方才停下,眼见身后无人追来,这才得意洋洋地叉腰同岑鬼炫耀道,“兄长,储思跑得快吗?”
岑鬼觉得有些好笑,“快是快,不过你将大爷我领到这儿做什么?”
眼下二人正身处陈府的后花园内,不过并不是陈储卿落水那处,而是位在陈府北面,紧挨着鸣秋山,夏日里用来避暑的一间院子。
院中景观齐备,有山、有水、有桥、有亭、有阁、有榭、有花、有木,并一条连通各处景致的九曲长廊。
因着入夜,院内很黑,纵使打着灯笼都看不清远处的光景。
陈储思神秘兮兮地笑道,“兄长同储思一道走,过会儿便晓得了。”
岑鬼便跟着陈储思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路,行至鸣秋山下,眼见陈储思准备上山,便赶忙将之一把拉住,追问道,“你小子大晚上的上山作甚?”
陈储思望了望天色,有些着急地说道,“兄长同储思过来便是,抓紧时辰,快要来不及了。”
岑鬼虽是一脸莫名,可到底还是好奇心更胜一筹,便事先约法三章道,“先说好了,到时候你可不准到处乱跑。”
陈储思连连点头,竖起小拇指来拉勾,“一定,兄长若不相信,我们就来拉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二人便沿着山道缓缓行进。陈储思领路领的很是娴熟,可以看出这小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这条山路了。
岑鬼紧随其后,生怕陈储思一脚踩空摔进树根附近的空洞里。
二人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又走了半个时辰。
突然,陈储思停下脚步,回头冲着岑鬼神秘兮兮地笑了一笑,“赶上了!”伸手拨开眼前遮挡视线的最后一丛灌木。
岑鬼下意识问了句,“赶上什么了?”
话音刚落,爆炸声响起,五彩斑斓的颜色自夜空中绽开。
岑鬼愣住了。
陈储思顺势扑进岑鬼怀中,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浣花流水宴开席前三天每晚都会放这样的烟花,以往这种时候兄长总是闷在书房里读书,所以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储思从很久以前便想领兄长来这儿看烟花,但是怕兄长嫌储思吵嚷......”
末了,又有些期待地问道,“......兄长喜欢吗?”
岑鬼却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只因他看在眼中的并非漫天火树银花,而是暮色沉沉中的万家灯火。
看着、看着,原本充斥着杀伐与寂寥的心境不知怎的便平静了下来,就像是荒海之上突然降下一场久违的雨,和着甜腥味的人性悄然萌芽。
这场面,他在很久以前是见过的。
岑鬼皱眉,抬手抵着额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顺着这股感觉继续思索下去。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着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起来。
绝对不可以。
哪怕拼上性命,也一定要舍弃了这段过往。
陈储思半晌没能等来岑鬼的夸奖,有些蔫巴了,委委屈屈地闷声说道,“兄长不喜欢吗?”抬头正撞见岑鬼愁苦的神情,有些吓坏了,忙问道,“兄长是哪儿受伤了吗?”
岑鬼放下手,揉了揉陈储思的脑袋,解释道,“方才有一瞬头疼,不碍事,烟花我很喜欢,储思费心了。”
陈储思面上再度绽开笑颜,“兄长喜欢就好。”这般说完,便拉着岑鬼去一旁的空地上坐着,又从袖中摸出几包事先备好的小零嘴儿递了过去,“兄长快尝尝,这是储思最喜欢的蜜汁肉干。”
“哇,那个烟花好漂亮!”
“兄长兄长,明儿也陪着储思来看吧?”
“兄长看那!”
“兄长理一理储思嘛!”
岑鬼静静地望着夜空,分明觉得此刻身旁的陈储思无比聒噪,却并不如何厌烦,便顺遂了他的心愿,勾起唇角,轻笑了声,“好啊。”
烟花一连绽至子夜,却仍不见收敛。
陈储思虽扬言要陪岑鬼看上一整晚,可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到点便开始犯困,看着看着就靠在后者身上睡了过去。
岑鬼将外套脱下盖在陈储思身上,将之抱起。
饶是烟花还未结束,也该带着这小子下山了。
下山路上,岑鬼想了很多东西。
这一夜,他强行抑制住去看尉迟玹的冲动,未有离开陈储卿的尸首,只安静地躺在榻上,合上双眼,想要像人类一样睡去。
可是鬼魂又有什么资格入眠呢?
如此坚持了两天,岑鬼觉得自己整个鬼都憔悴了不少。
不过好在浣花流水宴快要开席了。
就在今天。
一大清早,陈储思他爹、他娘和陈储思便领着一群下人敲开了岑鬼的房门。岑鬼一开门,愣是被屋外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陈储思他娘瞧见岑鬼的反应,用丝帕捂着嘴笑道,“我们储卿也是个大公子了。”
陈储思他爹招呼了几名仆人上前,将捧着的一身新衣裳呈给岑鬼过目,“这可是花了大价钱,找了全祭禾最好的裁缝,专程为了今日宴席定做的,愣着作甚,快进屋去换上。”
直至眼下,岑鬼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那日尉迟玹为何会在家中穿上新衣裳了。
几名下人搀着岑鬼进了房间,根本不劳岑鬼自己动手,他只需要站在那儿听话地抬一抬手,抬一抬脚,不多时,下人们便帮他把新衣裳给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