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鬼却迟迟不敢抬头。
半晌过去了,周遭的鬼王们开始催促起来,“阿岑你倒是看啊,人都来了,你一直低着头算个什么事?”“别拖拖拉拉的了,跟个娘们似的,赶紧认识认识,麻溜地开战了啊!”“就是,就算输我也认了,赶紧打吧!别吊胃口了。”
在众鬼王的催促声里,岑鬼努力地压制着自己那已临近极点的情绪,缓缓抬起头。
目光从漆黑的马蹄一路上移,扫过黑面银纹的长靴,缀着挂饰的衣摆,随风乱舞的发梢,最后定格在来人脸上。
一双血红的瞳孔,正一瞬不瞬、不带一丝感情地盯着自己。
岑鬼顿时僵在原地,体内的鬼气也紊乱起来。心跳的很快,情绪经过短暂的空白以后,逐渐被失而复得的欣喜所取代,未作多想,直直朝玄鬼跑去,忍着一腔男儿泪,唤道,“阿玹,大爷我......”
话音未落,马上的玄鬼已经拔出了佩刀,将刀尖对准岑鬼的眉心。
岑鬼停下脚步,一眼便认出了这把刀的身份,蝉丸。
如此一来便更加不会错了,眼前这名鬼王就是尉迟玹所化。
并不只是长得相像而已。
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阿玹回来了!
“阿玹......”岑鬼一开口,刀身萦绕的黑色鬼气便又重了一些,岑鬼伸手想要拨开蝉丸,结果指尖刚一触及那些气息,便被当场削破了皮肉。
岑鬼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慌忙将手收回,低头去看,发现伤口附近还附着很多黑色的怨气。
这些怨气正在阻挠伤口自行愈合。
周围的鬼王们见状,纷纷替岑鬼打抱不平,“玄鬼你做什么?还未开战呢!纵然你想挑战阿岑,也等开战了再打啊,眼下动手算什么好汉!”
也有些心细的鬼王隐隐觉察出了不对劲,“阿岑你和玄鬼难道先前便认识了?”
此话一出,众鬼王纷纷意识到了什么,却大多弄不清事情的原委,只当玄鬼是因仰慕岑鬼,这才化身鬼王前来追随,是以出言戏弄道,“原来玄鬼你也是因为阿岑才来当鬼王的啊?早说啊,我们这儿同你目的相仿的鬼王可多了去了!”
玄鬼却仍紧盯着岑鬼不放,周身萦绕的怨气愈发浓烈,全然没有理会那些鬼王的调笑,逐渐加重了握刀的力度,冷冰冰开口道,“岑鬼,我要你生不如死......”
飞身下马,径直朝岑鬼袭来。
岑鬼纵然再如何弄不清楚状况,眼下感知着玄鬼的怨念,也明白了后者对自己是当真抱有杀心。
撤步想躲,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当初坐在卫国废墟上时,桃花妖灵同自己说的那番话,“苏植大人不在了,你也突然消失,一整个卫国的重担全都压在了他身上,所幸那时三刀大人的魂魄还在,可以帮忙附在卫渊大人的尸身里......”
“可是他等了五年,没把你等回来,却等到苏植大人接走了三刀大人的魂魄,如此一来,渊王这个身份便也不能用了。那般关头,国君无论是身死还是病倒,都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曲解为衰败的预兆,可他只能对外说是病倒,因为他也别无他法。”
“其实那时我也很想现身帮忙,可我并不能离开云瘦山太久,爷爷也让我不要插手凡间的事......所以......很抱歉......”
“我只能一直从旁看着,看着苏植大人、你、三刀大人一个个从他身边离开,他将自己逼到了极限,也没法孤身支撑起治国的重担,后来陈国派来了使臣,给他施压,逼他投靠陈国,他还是没有去......”
“虽然他从未亲自承认过,但我觉得他应该还是想再等一等你的......”
“所以他把使臣送来的琴斩断了,陈国便在不久后宣告了开战。”
“......”
“他是自己选择赴死的,死的时候整个卫国的将士便只剩下了他一人,我看着他伤了腿,刀口都在流血,站都站不稳了,但就是不肯倒下,一直撑着一口气......”
“直到那个陈国将领给了他最后一剑......”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但我觉得我应当是在恨你的,岑鬼殿下......”
“恨你,也恨我自己。”
回忆戛然而止。
寒芒闪过,被怨念裹缚的刀身径直捅穿了岑鬼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