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一众阎罗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审下去了。
岑鬼也不欲为难他们,十分爽快地提议道,“诸位原先是准备如何审判玄鬼的,眼下将大爷我当做玄鬼来审便是。”
“这......”宋帝王转头看向阎罗王,“没这么个道理的啊......”
阎罗王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岑鬼,意味深长地“嘶”了一口气,又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二人当真只是寻常君臣?君臣之间再护短也不至于护成这样吧?”
岑鬼笑而不语。
阎罗王同岑鬼对视片刻,收回视线后继续沉吟,“那你可知玄鬼的罪责究竟有多重?你当真要替他一块揽下?”
岑鬼嗤笑一声,无比认真地回复道,“来都来了,再重的责罚也受得住。”
十殿阎罗互相递了个目光,谁都不敢率先开口。
最后还是宋帝王叹了一口气,同阎罗王道,“就这般审了吧,我家那小兔崽子又病了,得早些回去看看,免得他姥姥听后又闹到地府来。”
阎罗王颇为同情地看了看宋帝王,拿起文书宣读玄鬼的罪状,“本王便简略说了。挑衅鬼王,扰乱孤魂野鬼间的秩序,抢夺兵符,妄图袭击地府,但念其主动归还兵符,也未造成真正的破坏......”
“小惩大诫,投入油锅地狱关押六百年。”
眼见转轮王就要拍案定论,岑鬼赶忙开口阻拦,“六百年?这般久?就不能将惩罚弄得多些、重些?半个时辰就罚完了事得了!”
阎罗王的眼皮跳了跳,忍不住问岑鬼,“岑鬼,你可知晓这儿是阎罗殿?而你是罪人?这天下岂还有罪人对罪罚挑三拣四的道理?”
话音刚落,原本还站在大殿中央的岑鬼便消失了。
一晃眼,又坐到了阎罗王跟前的桌案上。
岑鬼笑吟吟地望着阎罗王,手里托着团青焰,死死抵住阎罗王的胡子,威胁道,“大爷我似乎也没说不受罚吧?只是让你们将罪罚轻、时日长的方案换个罪罚重些,时日短些的,让大爷我早点儿回去不好吗?想来诸位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之辈?”
说完,稍稍加重了手头的力道,身下的桌面蔓开一层蛛网般的裂痕。
阎罗王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你当真要这般做?饶你是万鬼之王,以六百年期限换来的重罚也足够让你脱一层皮了。”
岑鬼坚定地点了点头,“下令吧。”
阎罗王抬手捂住脑袋,头疼道,“来人啊,将岑鬼带去行刑之地。”
岑鬼同阎罗王抱拳一笑,悄声道,“多谢。”翻身从桌案上跳下,一面哼着小曲,一面跟随负责引路的黑白无常走出了阎罗殿。
大门合上的一瞬,殿内传来昆仑玉案轰然碎去的声响。
岑鬼听着这阵响动,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在心中暗道一声“得罪了”。
去往行刑之地的途中,气温越来越高,路两侧也逐渐失去了彼岸花的踪迹。因为一连走了很远,所以岑鬼也记不清来时的路了,但他可以肯定,这必然不是通往十八层地狱的道路。
“这是要去哪?”岑鬼问一旁的黑白无常。
白无常便解释道,“因为玄鬼的罪责是恃强凌弱、谋占他人财物,所以须得打入油锅地狱行刑。哪怕岑鬼殿下您愿意为他担着,这份罪罚也摆脱不了油锅、火焰,所以眼下前往的地界是熔岩火山......”
岑鬼心无畏惧,答得轻松,“原来如此,火山啊......”
黑无常见岑鬼心情似乎还挺不错,便趁势从袖中掏出一条铁链,说明道,“殿下,一会受罚的时候您得将此物戴上,这不是有意针对您,而是所有强者的鬼魂受罚时都得镇压鬼气,否则有鬼气护体,这刑罚也就罚得毫无意义了。”
岑鬼望见铁链,回想起被囚黑沙的那段岁月,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跳。但好在他虽有些蛮横,却自诩很明事理,没有太过为难二位无常便乖乖戴上了铁链。
一炷香后,三人抵达了熔岩火山的山口。
火山口很深,其下足有百丈,最底部有岩浆沸腾涌动。
橘红色的岩浆不停地鼓出气泡,剧烈的高温将空气灼烧得扭曲变形,通往岩浆的道路由一排排竖起的刀刃堆叠而成,刀刃薄如柳叶,可削发丝,而岑鬼必须徒脚踏于其上,一步步走进岩浆里。
“要泡多久?”岑鬼望着那围山壁环绕排布的刀刃,大略数了一数,怎么着也有个五百来步。
黑无常如实道,“三个时辰。”
白无常则劝道,“殿下,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刑罚都几百年没鬼碰过了,您别看眼下只要走个刀山下个火海,之后还得您亲自走上来呢......诶诶诶!殿下!您等等!”
岑鬼没有理会身后叫唤的黑白无常,一脚踏在了刀片上。
利刃嵌入皮肉,抵着骸骨,偏就无法一齐削断,加之熔岩温度极高,长期固定于此的刀刃便成了一片片烙铁,为伤口施加钻心的痛楚。
岑鬼缓和了好一阵子方才适应这股疼痛,适应后,坚定眼神,依然勾起嘴角迈出了下一步。
“好在这些刑罚都不必阿玹来受......”
岑鬼一面走,一面这般想着,却不想一晃神便踩到了曳地的铁链,身子顿失平衡,肩膀撞到山壁,一骨碌从刀刃上滚过。
待到身形停下,竟已滚落到了山腰位置。
岑鬼“嘶”了一口气,倚着山壁缓缓站起,大致检查了一番滚落时被刀刃割出的伤口,零零总总百十来个,还好,算不上多。
岑鬼握紧拳头,庆幸地笑了两声,“无妨......”未有毁容。
不过就算毁了,等到刑罚结束也全都能用鬼气修补回来......
所以......届时修补完了再回去见阿玹吧......
打定主意,岑鬼重新稳住身形,继续一步一踉跄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