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前两次见面他应该没注意到。
坐着等了很久都不见有人来,谈听瑟渐渐有了预感。
或许他今天不会来了。
她把腿从水里抬起来,屈腿抱膝坐在岸边,扯了扯罩衫的领口和下摆,将自己严严实实地与阳光隔绝。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小姐!”秦婶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还有些惊惧,“您怎么在这儿?不是该在练功房跳舞吗?”
谈听瑟心里没来由地一跳,立刻转头望去,“怎么了?”
“先生提前回来了!在练功房没看见人,刚才发了脾气。”
她倏地站起身,动作太急一阵头晕,一只手及时被秦婶扶住。后者压低声音一脸担忧,“您快过去吧,好好跟先生解释一下。”
谈听瑟顾不上回答,心高高悬起,脚步匆匆。走到练功房外的走廊上时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谈敬,顿时僵在原地。
“爸。”她讷讷道。
“去哪儿了。”谈敬冷着脸,脸色难看得吓人。
谈听瑟深呼吸,“我想着有游泳动作没学会,就去练——”
“我问你去哪儿了!”
她被这句厉声呵斥吓得一颤,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泳池。”
话音刚落,凌厉的掌风落下,谈听瑟被打得偏过头去,左脸颊立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懵了。
谈敬斥道:“前两天无理取闹之后你是怎么承诺的?现在又阳奉阴违!”
她僵硬地一点点将脸转回来,“我没有。”
“没有?如果不是我提前回来,你现在又在哪里?!”
“我只是想先练游泳。”谈听瑟浑身的肌肉都因为畏惧与愤怒而紧绷,她没有去捂被打疼的脸,手只是在背后攥紧,“时间难道不可以更改吗?”
“你那么怕水,不是我逼着你会主动去练习?你全身上下哪里像是下了水的样子?!”谈敬怒极,像是对她的狡辩忍无可忍,“不仅撒谎还顶嘴,你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一连串的训斥与质问像碎石一样砸下来,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
谈听瑟用力地小幅度呼吸,眼眶酸胀泛红,却因为忍耐而没有积蓄出泪水。
“陆少。”忽然,她隐隐约约听见佣人的声音和一点脚步声。
“先生在里面……”
她惊慌地转身匆匆一瞥,没看见人影,大概人还在走廊转角之前,但是走过来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所有预备好的沉默对峙瞬间土崩瓦解。
“既然我承诺过,就不会再放弃芭蕾,上次那么说也只是气话而已。”说完,她直接转身快步走进练功房。
“谈听瑟!”谈敬压低声音呵斥,“我话还没说完,谁让你走的?”
“这种情形,您想让外人看见吗?”
“你!”
谈敬满脸不悦,可却没真的伸手来拦。见状谈听瑟飞快关上门,将后方渐近的脚步声紧紧关在门外。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空旷。她靠着墙坐下来,闭着眼深深地呼吸,仿佛刚刚从窒息的环境中脱困。
练功房的隔音很好,走廊上的动静里面的人一点也听不见。
谈听瑟抬手摸了摸由钝痛转为刺痛的脸颊,指腹滑过的地方火辣辣的。
她默默转头看向左侧的镜子,侧过脸的一瞬间,眼眶里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了出来。
落地镜有一整面墙那么大,将她渺小的身影收纳在空旷的镜面世界中。
她强迫自己放空大脑,可是却仿佛透过镜子看到了过去。对于幼年的她来说这样的练功房空旷得可怕,但无数个日夜,或哭或笑,最终都锁在这样的空间里。
这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她不知道。在漫长与芭蕾为伴的时光里她早已投入了真正的热爱,只是不想让这一切都变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前两天她才会和谈敬“争吵”,赌气说自己不想再跳芭蕾。
可想而知,谈敬对她罕见的忤逆勃然大怒,“除了芭蕾,你还能做什么?”
可是她连尝试其他可能的机会都没有。
谈听瑟抹了抹眼睛,站起来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脸上的巴掌印。很红很显眼,她庆幸自己刚才跑掉了,没让陆闻别看到自己这难堪的时刻。
她又在练功房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笃定门外的人走了才打开门锁。然而刚往外走了几步,身形却猛地一僵。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几步之外。
男人靠着墙,白衬衣解了两颗扣子,原本漫不经心地垂着眸,听见动静后才后知后觉似地淡淡一抬眼。
他身上略显阴郁的乌木沉香与淡淡的朗姆酒味交织在一起,朝她袅袅伸出爪牙。
他盯着她,就这一眼,让她又一脚踏空到昨晚的梦境里。
热浪、喘.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