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家属听明白了,就该签字了。
二堂兄咬咬牙,这事儿根本不用商量,肯定得签字啊。
手术室里忙的不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二堂兄让徐念念先去吃饭:“一会儿顺便再给村子里打个电话,让我爸妈都过来,万一,要是有个万一……”
老人走之前,肯定得见见儿子的。
徐念念点头,出去找电话。徐大伯那边只听说徐奶奶住院了,就立马决定今天去买票,两天之后保准到。至于吃饭,徐念念没什么胃口,只给二堂兄带了一份儿,不过二堂兄也顾不上吃,他就是守在手术室门口徘徊。
“手术很成功,不过,情况并不乐观。”六个小时之后,医生终于从里面出来了:“先将病人转到重症室观察,要是过几天,情况好转了,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可要是人……”
医生没继续说,但大家都明白。
二堂兄沉默着点点头,和出来的大夫一起将病床给推到病房里,重症室就这一个床位,徐奶奶进去之后根本不用换床,直接将另外一张床给推走就完事儿了。
重症监护室是不许很多人进进出出的,只二堂兄换了无菌服进去照看。徐念念等着门外,她这会儿也不知道应该做点儿什么。
时间变得很漫长,二堂兄到了饭点就出来和徐念念换班,整个重症监护室就只能听见医疗机器滴滴滴的声音。
晚上是二堂兄守夜,第二天换了徐念念接班。再次到了早上,二堂兄就将徐大伯和大伯母给一起带过来了。路上应该是说过情况了,徐大伯夫妻俩进来,就只扒拉在玻璃上往里面看。
看了半天,徐大伯转身:“念念丫头,医生办公室在哪儿呢?我去问问情况。”
徐念念带着人过去,马上都第三天了,人都还没醒,是不是能用别的办法刺激刺激呢?
大伯母则是偷偷的和徐念念商量,不是说徐初一的医术挺好吗?能不能请徐初一过来帮帮忙。
“昨儿就请初一姐来看过了,初一姐说是不行,急救这方面,还是西医更快些。”徐初一顶多是能开个方子疗养一下,然后,剩下的还是看天意。
毕竟,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不可能说是百分百的,完全治愈所有的病人。总有些人,是治不好的。
徐念念当时一颗心就往下沉了沉,现在大伯母问,她就忍不住叹气。再者,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现下西医正治疗着呢,西药也吃着,那边再请了中医,万一两边药冲了怎么办?
并不是所有的药都是救人治病的,有些遇到一起,还是有毒的呢。
大伯母的脸色就暗淡下来了:“这样说,你奶这次……”
大约是撑不过去了?可这后半句,她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要医生没宣布说死亡,那家属心里就是永远有希望在的。
又是一天过去,都第三天了,徐奶奶在病房里,终于睁开眼睛了。
“老大啊?”好一会儿,她眼睛才有神采,转头看见徐大伯,手指头微微动了动,徐念念忙转头去找医生。医生过来给检查,然后脸色就有些不怎么好了:“病人身体内有出血,最好是立马手术。”
于是,徐奶奶再次被推到手术室。
这次没有六个小时,只一个小时,医生就出来了:“病人情况不太好,你们要是有什么话……”
徐念念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徐大伯也红了眼眶,一家子换了无菌服跟着进去。徐奶奶因为麻药的事儿,现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但能听见人说话,自己也无意识的说一些话。
“老大要好好吃饭,不要总出去和人吹牛。家里的事儿,大事儿你做主,小事儿让孩子妈做主。”
“耀祖快回来了吧?他在部队怎么样啊?”
“耀宗上了大学了,咱们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了。”
“念念啊,得结婚啊,女人都是要嫁人的。”
不管听不听得见回答,徐奶奶将自己惦记的人,一个个的给念叨了一遍儿。然后,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慢慢的就让人听不见了。
“妈!”旁边徐大伯嚎啕大哭,大伯母也跟着掉眼泪:“妈,你醒醒,咱回家好不好?你不还没看见耀祖吗?你要不要看看耀祖?妈,起来吧。”
医生在旁边叹口气,哪怕是见惯了生老病死,但这时候,还总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坦。
医院这边是要求将徐奶奶的尸体火化了的,国家这两年准备大力推行这个。但是农村人,还是觉得要入土为安,火化了没了身体,就是死了也不安宁。
徐大伯这边执意要将徐奶奶带回家,可这尸体上不了火车也没办法坐飞机,要回去就只能租车,那种大的运输车。可这十月初的天气,秋老虎还厉害着呢,走在路上两天那尸体就要臭了。
徐念念只能是到处联系冰棺,可这年头,冰棺是很少的,几乎没有。徐奶奶这边等不及,无奈之下,徐念念只好找冰糕厂,花大价钱买冰块,整整一车子的冰块,大不了到了半路再换——冰糕厂不难找,几乎处处都有。
于是,就这种条件,总共四天时间,算是将徐奶奶给带回老家了。
葬礼的事儿,就全按照小徐庄的来了。停灵七天,全村都要来祭拜帮忙准备丧事。这两年国家也不怎么打击封建迷信了,所以农村还出了一种丧礼班子——就是丧礼乐队,唢呐二胡什么的,来一队人,给你弹奏一两天。
徐大伯亲自跟着三叔公去坟地选了地方,自己带着人挖了坟墓。
一直等到第三天,大堂兄那边也终于从部队赶回来了。孝子贤孙都在,摔盆打幡的都有人选,徐奶奶的棺木,也终于被拉上了,然后,由徐大伯和大堂兄两个人,亲自钉上了棺材钉。
随着第一捧土落下来,徐念念的眼泪就像是关不上的水管了——这个世上,对她最好,最疼爱她的人,最终还是去了。从此以后,她就又是一个人了。
徐念念哭的嗓子都哑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墓碑也立起来了,大家伙儿就拿着家伙事儿往徐家去了,这下葬之后,徐家还要招待最后一顿饭菜呢。
徐念念自己躲在屋子里,想一想,哭一哭,晚饭也没心情吃。第二天一早起来,眼睛红肿的核桃一样,徐大伯母一边摆碗筷一边说道:“你和你二哥也赶紧回去吧,学习的事儿耽误不得,你奶还是盼着你们两个能有出息的,你们可别辜负了你奶的一番心意了。”
提起徐奶奶,徐念念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但哭多了,这会儿也就哭不出来了。
“还有老大,你几天的假期?”徐大伯母问道,大堂兄轻咳了一声,转头问二堂兄:“京市工作好找吗?”
大伯母瞬间就惊了:“你啥意思?”
大堂兄放下碗筷:“妈,是这样的,部队有裁兵的意思,我这次请假,想着反正要裁兵,不如就先报名了……”
大伯母尖叫:“你报名了?你怎么能报名呢?”
当初为了大堂兄能去当兵,家里可是给了人家一百块钱呢,一百块呢。这年头虽然一百块不算多了,可是那时候,一百块就是他们家全部的家产了!
徐奶奶为了这事儿还去求人了呢,结果,你说不当兵就不当兵了?
“你赶紧和你领导说一声,你不报名了,那不算数,你还回去当兵。”大伯母说道,也顾不上吃饭了,起身要推着大堂兄回房间:“现在就收拾东西,赶紧回去听见了没有?孩子爹,你也别吃了,赶紧找车子,这会儿就送老大上车。”
大堂兄脚底下稳得很,一步也不动弹:“妈你先听我说,这事儿改不了了,报了名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再说了,当兵的津贴也不是很高,连二弟的工资都比不上,我还不如回来找个工作呢。”
大伯母转头瞪大堂嫂:“是不是你和老大胡咧咧了什么?还是你和他抱怨了什么?”要不然无缘无故的,怎么说起这津贴少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