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知今日自己动了刑,身上也都是血腥味,便也以相同的方法简单的擦洗了下身子,从里间出来,没想到枫黎已经叫人上了晚膳,正坐在桌前等着他。
“胃口倒是好,现在也能吃得下?”
陈焕话里还是带着刺,枫黎听了无奈的笑笑,吃不下能怎么办?觉得反胃能怎么办?任凭身体虚弱下去吗。
她一开始还奇怪陈焕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胃病,现在知道了,这人若是每日都面对这样的活计,时间久了,胃能好才是真的奇怪呢。
“我让小良子上的都是清淡的小菜和粥,司公多少吃一点吧。”枫黎说话声音很轻,少了些今天早晨时的活力,有些蔫了下去。
与她同桌而食的,是个那般……残忍的人。
枫黎压住了对于陈焕的恐惧,面上不显,内心却始终提着一口气,摆在桌面上的手还是有些发颤,她便将手放倒了桌下。
陈焕长期以来早已经习惯了牢里那些血腥,上完刑虽然会有些不舒坦,但沐了浴洗去了一身味道之后,却也不会因为进了刑房上刑而吃不下饭去。再加上枫黎那皮囊每天饮食规律的很,到了时间自动的开始咕噜咕噜的响,胃口就更是好了,也可以说,陈焕已经好些年没有过这么好的胃口了,不仅没有吃多了反胃,反而一改以前食不遑味的状态,吃嘛嘛香。
枫黎就比较惨了,吃了两小口菜、喝了小半碗米粥就已经很是勉强了,她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胃口,喝了几口温水压下了有点翻腾起来的恶心感觉,独自起了身斜倚在榻上。
屋里只有她和陈焕两人,她又有些惧怕陈焕,所以不免有些紧张和尴尬,想了想,她冲门外唤道:“小良子,往后记得上些养胃的药膳。”
门外被点了名字的小良子心里一喜,立马恭恭敬敬的回了话:“司公总算了肯进药了,小的这就去准备。”
“咱家这幅样子,你大可不必在意,喝那么苦的药,你现在非得把刚勉强吃下去的东西吐个干净不可。”陈焕这顿晚饭吃的从未有过的好,和枫黎的境况刚好相反,此时倒觉得有那么几分……惬意。
他还是个小太监时,时长饥一顿饱一顿的,时间久了,肠胃早就出了毛病,留下了病根,时常没有多少饥饿感,就是一整天不吃饭也不见得会觉得多饿,只会感到胃疼,稍微吃些东西却又会撑得慌,反胃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小良子劝他每日喝药调理肠胃,可他不想每天都喝那么三大碗药汁,虽然不需要每日去主子们面前伺候,但毕竟他们这种人,若是喝多了水最后不舒爽的还是他们自己。
时间长了,他也就习惯了,再加上很多时候事忙,就更是刻意的忽略了,总归是不至于疼死人。
“不仅不在乎别人的性命,就连自己的都不在意,也是少见。”
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觉得陈焕是个残忍的,心里惧怕的很,可这么一句话还是脑子一抽就从枫黎口中吐出来了。
王贵人那凄惨的喊冤声久久的再她耳中回旋,她不懂为什么陈焕明知是诬陷却任凭势态发展,就算那人是贵妃,不是还有皇上呢吗?为什么不能请皇上听听王贵人的解释?若是皇上自己发现了问题,那……也不算是得罪了贵妃娘娘吧?
“呵,咱家本就是个奴才,连自己这条贱命都在意不得,又哪儿又资格去管别人的性命。”陈焕的话语中又带上了讽意,他心里倒是并非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毕竟是一个从底层一点一点爬上来的,无论怎样还是想在这个位置上多活些时日。
他这么说,既是没好气的气话,也是他们这些奴才要面对的悲凉的事实。
生或死,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话罢了。
枫黎听了他这话倒是一愣,她忽然扭头直直地看向了陈焕,她自己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的表情很是凉薄,嘴角似笑非笑的挑了一下。
【本宫已经与皇上讲明此事,你尽管去查便是。】
贵妃娘娘的话忽然从她有些混沌的脑中闪过,枫黎的眉头不禁轻皱了起来。
许是因为先前她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现在总算松弛下来,才忽然想起,这慎刑司陈司公虽然深受皇上重用,一般的宫女太监也就罢了,陈焕确实可以随便找个由头处置这些宫人,可王贵人就不一样了,位分虽说不算高,但也好歹是个主子,别说是陈焕,就是贵妃自己,于理来说都不可能这般随意处置……
能随意处置任何宫中之人的,也就那么一位而已。
这……枫黎的面色一凝,呼吸也不自觉的压低了些,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对于陈焕那些残忍手段的惧怕忽然间被投射到了其他地方。
所以这些都是在皇上的默许下发生的?是陈焕读懂了皇上和贵妃的意思所以才下了狠手?
还是她太过蠢笨所以想错了?
枫黎是有点想问陈焕的,但是她下意识地有些回避这答案,总是感觉……她还是离宫里这些事越远越好。
当奴才的都善于察言观色,陈焕更是,他瞧见枫黎那表情的变化,心里哼笑一声,心说还不算傻到没得救。
这些皇家的事,哪有他们这种奴才能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