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孤鲨帮与戍龙帮是共通的。
只是一个为匪,奔着杀人越货的勾当而来;另一个虽非匪徒,但也算是蛮徒,拎着海寇的脑袋当下酒菜,官府也不好以杀人的罪名管制他们。
这就算是朝廷与这些“镖局”势力的约定俗成。
现如今“镖爷们”对无辜百姓存有善心,是不主动打破这份约定俗成,而并不是出于本身的善意。
换言之,是“押镖的”还是“打劫的”,全凭这帮大爷们的心情。
船客们可不得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嘛。
“黄哥,”有人靠近了那领首,贴耳说道,“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天鲲帮这次真就弃了这船货?”
领首环视一圈,答道:“照理说是不应该,可这眼瞧着都快到家了,若他们真在这船上,不早该行动了?”
说完,他又对不远处紧闭的客房门看了看,问,“这两日那小兄弟也没什么动静?”
“没有,除了洗漱打水,连房门都没出过。”帮众说着,露出微妙的表情来,“自打那小娇花退了烧,两人白天黑夜地窝在房里。今日正午那小娇花...哎呦喂那衣衫不整的哟!还特意去了厨房,给那小兄弟准备午膳。想是昨夜巫山云雨,直到日上三竿才清醒过来。啧啧啧,累呀!”
那姓黄的领首拍他一下:“人家年轻气盛苦于夜短,你羡慕个屁。”
“我哪是羡慕他精力旺盛啊?”帮众打着哈哈笑道,“我明明是眼馋那漂亮的小郎君。”
另有一帮众悄悄接话道:“人家才十几岁,嫩得能掐出水儿来,你可别臭不要脸了。”
几人插科打诨这间隙,黄领首余光却瞟见另一堆人,正探头探脑地冲他们这边看过来。
能当上帮派里的小头头,总得有点杰出的地方,黄领首就比手下的帮众敏感得多,当即轻声道:“左后方有四个人,不对劲。”
帮众略一怔愣,装作自然地瞥过去,有人捏了捏手指关节,评价道:“贼头贼脑。”
“不会是天鲲帮的吧?”
“若要真是,那也是不可理喻。眼瞅着就要到戍龙帮了,他们难不成上船来游玩一趟?”
“兴许人家要直捣黄龙呢?”
“那才是找死。”
“不会,”黄领首接上话,“天鲲与戍龙各踞一方,无非必要,不起冲突。再者说,范老大前不久才统一了天鲲...”
他说到这里,略有迟疑,顿了顿才道:“范老大刚坐稳帮主之位,李家这货船便是他在海上立威的机会,没有理由不夺啊。”
“听说他瘸了一只腿,想来无暇顾及。”
黄首领沉思片刻,突然一抬头,问道:“夜色已浓,还需多久到达?”
“方才问过了,说是起了些雾,降低了航速,算算约莫还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过去了。
又两个时辰过去了。
焦头烂额的是不知计划又不好随意行动的天鲲帮众,而戍龙帮众从不久前开始,也生出了些惴惴不安。
都道海上的路走多了迟早遇到海妖。
这满打满算两个时辰的航路竟足足走了四个时辰还不见头,大雾莫不是海妖吹出来的?
戍龙帮一边盯着那四个可疑之人的动作,一边想着这些妖魔鬼怪。
黄领首带着两个人早进了舵舱,可又瞧不出蛛丝马迹来。
大雾罩船,便是无风。
帆不借势,也不受阻,照理说速度并不缓慢。
可帮派又不挪窝,灯呢?人呢?船队呢?
“莫不是碰到鬼打墙了吧?”有戍龙帮众浑身一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你他妈海上混吃混喝这些年,还信这?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别吵,”黄领首透过前方的领航灯光盯了半晌,眯着眼道,“你们看那边远处,是不是咱帮派的船队?”
戍龙帮众凝神望去,终于见着一处隐隐约约的明火,再仔细去看,能看见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船只。
“嗬!可算是到了,吓特么老子一跳!”
“走,卸货、回府。”
货船朝着前方明火而去,黄首领带着部下自舵舱而出,所有船客的目光立刻聚焦过来。
他们知道是戍龙帮的阵地到了,待卸货下船,他们就能回家了。
黄领首正步穿过客舱时正与开门出来的寇翊打了个对眼。
见他只着一身雪白的中衣,中衣领口沾血,袖口还缺失了一块,可丝毫没影响到他整个人的精神头。
他笔直立于客房门前,身旁还站着个同样一身雪白的小郎君。
打眼儿一瞧,那身形模样竟还莫名有些相配。
可黄领首这样的心思只维持了一瞬,他脚步忽地一顿,总觉得那惯常臭脸的小伙子嘴角噙着一丝笑,而且还是...一丝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