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热闹可看,街道很快就空了下来,李鸣珂还刀入鞘,见杜三娘还是醉醺醺的模样,眉头微皱,对那少年道:“事情已了,带你娘回家吧,路上小心。”
“多谢女侠出手襄助!”那少年用肩膀撑着杜三娘,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抱拳礼,面色赧然,“那五十两银子,我……”
五十两银子对李鸣珂来说九牛一毛,她摆了摆手:“不必你还,今后让你娘亲约束自身,好生过日子就是了。”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哪里是能轻易算了的。”少年犹豫片刻,抬头看向李鸣珂,“敢问女侠能否送我母子一程,待我到了家中,有一回礼相赠,并非什么值钱物,算我一番心意,请务必收下。”
李鸣珂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又担心那陆老爷回头找麻烦,索性应下了。
杜三娘的家住在城南梨花巷,离这赌坊并不太远,很快便到了,少年安置好自己的娘亲,先给李鸣珂倒了碗茶,然后进屋翻找一会儿,很快捧着一卷画纸走了出来。
李鸣珂本以为他要送自己一幅字画,没想到摊开来看竟是点翠山的地图!
这画纸已经泛黄,显然有了些年头,画技显然有些拙劣,胜在线条明晰标注恰好,比她在官府看到的还要更详细一些,其中更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山路小道。
“你……”
“我姓薛,名泓碧,在此再谢李大小姐仗义解围之恩。”少年这回向她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您救我母亲,我无以为报,只能为您复仇雪恨添上一臂之力。”
李鸣珂心下一跳,右手下意识按住刀柄:“你知道我是谁?”
薛泓碧露出有些狡黠的笑:“点翠山一事南阳城内无人不晓,在这节骨眼上束素佩刀的年轻女侠也就只有李大小姐了,刚才那些人没认出来,只是书读得少些,脑子转得不够快。”
他年纪不大,这话说得斯文且损,饶是李鸣珂满腔悲恸,也忍不住被逗得一笑。
她将这幅地图拿起来仔细看过,挑了挑眉:“你自己绘的?”
“原是我先生的,他老人家喜爱山水,南阳城周边地貌皆看在他眼记在他心,我又是个闲不住的皮性子,以前没少满山撒野,就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些。”薛泓碧知道她心里还有疑虑,回答得认真仔细,“听闻官兵们今日剿匪却久攻不下,您有什么打算呢?”
李鸣珂收起地图,摇头道:“那伙贼寇人多势众,匪首又有身好武功,我本想在天明摸上山去探个虚实,眼下得了你这图也不必再废功夫,只能静待家中长辈了。”
“是这样……”薛泓碧犹豫了半晌,“李大小姐,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鸣珂最烦读书人扭扭捏捏的毛病:“有话直说。”
“您若是想要报仇雪恨,怕是不能再等了。”薛泓碧抬头看她,“若我没有猜错,点翠山上那几名匪首最迟明晚一定会逃走,届时就算你们踏遍山寨,也只能抓到那些散沙喽啰,罪魁祸首早已逃之夭夭。”
李鸣珂一惊:“你说什么?”
“那些山匪本就是流寇成伙,兄弟义气或许有些,可如今闯下大祸,先有官兵围山,后有镇远镖局讨血债,点翠山必破无疑,如此一来负隅顽抗就成了困兽之斗,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是他们的康庄大道。”
“贼寇二百余人,官兵日夜不撤,他们怎么逃?”
“因此,能逃的只有那几名匪首。”顿了下,薛泓碧问李鸣珂,“敢问大小姐,被劫走的那趟镖数量多少,价值几何?”
李鸣珂沉默片刻,终是答道:“两箱红货,价值万两。”
“这就对了。”薛泓碧唇角一勾,“这些贼人除却匪首,大多是农夫出身,如今又惹上镇远镖局,就算侥幸逃过一劫今后也不可能东山再起,而两箱货物若分给山寨上下,每人只得一星半点,若换了您是匪首当如何选择?以我之见,趁官兵围山、众匪疲于应对,几个匪首必然私自分赃,随即弃山逃跑,有了财帛在手,少说也能过上数年好日子,不比留下等死强?”
李鸣珂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特意标注的几条隐秘险路上,握刀的手背青筋毕露。
是了,她要想报仇雪恨,就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
薛泓碧言尽于此,见李鸣珂收起地图,心下已知其决断,遂建言道:“我知大小姐不畏贼人,可那毕竟是他们的地盘,您势单力薄落不得好,不如……”
他踮起脚,凑在李鸣珂耳畔低语,后者眼中阴鸷渐渐散去,看向这少年的眼神却逐渐暗沉下来,再不能将他当个孩子看待。
“……好。”李鸣珂抬起一根手指,对薛泓碧慎重道,“只要我能报仇,镇远镖局欠你一个人情,今后若有所求而我等力所能及,绝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