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灵官回来了!都给我下来!”
英昭在大堂喊了一嗓子,极具穿透力,让人想忽视也不行。
客栈就住着他们几个人,想也知道这是在喊谁。
这倒是解了明冽一时之尬,他将护身符往交领里一藏,戴好幂离便下了楼。
灵戈也跟着明冽下了楼。
楼下,英昭抢了守煦的扇子,拼命给自己扇风:“看茶!看茶!”
守煦好脾气地给他倒了一杯茶,英昭忙说:“煦煦最好了!”
守煦手一滞,嘴一抽:“……煦煦?”
“本灵官新给你取的名儿,喜欢吗?”
“……”守煦一脸忍辱负重地看向明冽。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明冽低头掩笑:“不知灵官昨晚突然而别,是去做什么了?”
英昭连闷了一盅茶,才将气给抚顺:“别提了,本灵官昨儿个光顾着引魂渡亡,忘给人收尸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昨晚那小破庙正是明冽的龙神庙,我再去时,发现那里竟焕然一新了,不知是哪个神仙无聊的手笔,真是气死我了。”
明冽一怔,回想起昨晚灵戈的突然迂返,莫不是为了这事?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灵戈,偏头一瞥,于朦胧的纱幔之中对上了灵戈透亮的目光。
桌下,宽大的袖袍之下,灵戈缓缓拉上了明冽的手。
指尖好似正不紧不慢地描绘着字迹,搔得明冽有些痒,他的掌心忍不住瑟缩,却又再次被灵戈抓牢了。
“嗯,是我。”灵戈低声说。
明冽的心里微微发颤。
英昭自是不知桌子对面有何动静,继续说道:“我刚说到哪儿了?然后本仙官可不就是要确认这人的身份嘛,愣是走访了数十里地,才将这棺木送到了一户章氏人家的府中。昨晚那倒霉鬼是这里的首富章家老爷,名唤章愈。十天前章愈说要上山采药,便再也未归,这不,我给他送回去了。”
“府里人见你什么反应?”
“感动啊,感动得都哭了,还给我扔礼物。”
“扔的什么?”
“鸡蛋,白菜什么的,本灵官岂是贪图他们这些俗物之人?”
一旁的顾逢薄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字:“蠢。”
英昭皱着眉头拍了一下桌子:“喂!说什么呢你!臭凡修!”
守煦眼见着这两人又要吵架了,忙挡在两人中间,岔开话题问道:“所以灵官有没有进章家看看?”
“我去他家干嘛?刚死了人怪晦气的。”英昭见大家都是深吸一口气极力隐忍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你们看着本灵官作甚?”
四人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明冽也知这事指望不上养尊处优的英昭,估计替人收尸这事他也是第一次做。章愈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将他扼杀在自己的龙神庙,分肢离体,再用浮梦香一叶障目,勾出他心底的噩梦,将这一切勾连起来,与其说在对他宣战,倒不如说是在挑衅他。
他在明,人在暗。
此时他就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往前推着走。
他倒是有几分好奇了,究竟是怎样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过去,重活一次,竟也值得别人如此礼遇。
明冽道:“去章家看看吧。”
.
章府遍地素白,下人们皆穿缟素。
管家客气而恭谨地将众人往屋里引,只道清早是个误会。
谁能想到不谙世事的灵官大人把棺木往章府一送,棺盖一起,说道:“这是你们家的人吧?快拿走快拿走,不用谢了。”
下人们壮着胆子颤颤巍巍地往棺材里一扫,看到了被分了尸的自家老爷,以为这人是上门寻仇挑衅,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家丁们纷纷列阵,鸡蛋白菜降妖桃木剑一股脑地朝他掷去,将他赶了出去。
这次前来,他们几人先亮身份,再使仙术。章府众人只道是天仙下凡,这便忙不迭地将他们往屋里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章愈今年正是不惑之年,他早年有妻,夫妻情真意切,只是好景不长,妻子染了恶疾去世了,他便醉心于炼丹之术,寻访长生之法。
英昭问:“他也修仙?”
“不是的。”管家低声掩泣:“早些时候老爷结识了一个道人,道人教给过他一些炼丹之术,此后他便醉心于此,大半家产全投了进去。哪知……丹未炼成,老爷却死于非命……”
顾逢忙问:“道人是谁?”
管家面露迟疑:“这……”
身后的下人们也都纷纷将头低下。
明冽有些纳罕:“怎么?”
身后一个丫鬟清脆而小声地说:“根本、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管家瞪她一眼:“白露,不得妄语!”
那个叫白露的小丫鬟绞着手,却说:“我没有说假话!你们问问自己,都相信有那个人吗?他多大年纪?名号是何?穿什么衣服?——你们答不上来,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个人!”
众人交头接耳,竟无一人出言反驳。
几人面面相觑,这事倒是玄乎。
管家叹了口气,对明冽他们道:“我们虽没见过那位道人,可老爷说高人不露相,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自是不配相见的。老实说,小的也曾经怀疑过那人是否是老爷心中臆想,可老爷在此之前并不通晓炼丹术,若非高人指点,他岂能造出那样大一间炼丹室?”
明冽忙问:“炼丹室在哪?”
管家思忖片刻,终是说:“诸位……请随我来。”
章愈的炼丹室建在深山之上,荒无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