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冽被灵戈灼热的眼神望得略有些不自然,后退了两步,为避免他这情债利滚利,越欠越多,还是解释道:“方才我那并不是在关心你。”
灵戈咧嘴一笑:“哦?可我却看得真真儿的,点水道人方才就差扑进火海里寻娇夫我了,这都不算关心吗?”
明冽敛目,轻咳一声,正色道:“我的关心,与你心里想的关心,并不是一种关心。”
灵戈止住了笑意:“什么意思?”
“听守煦说你是我带大的?”
“是。”
“这不就结了吗?”明冽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我带大的,心中难免会对我产生些雏鸟情节,却误将其当做了喜欢,其实这不对。而我呢,方才关心你,也只是站在长者的角度罢了。”
明冽边说边偷瞄了灵戈一眼。
很好。小龙王低着头若有所思,像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明冽继续道:“还有,我现在对自己约莫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我想我并不是一个断袖。至于你之前所说的,我将你吃干抹净,我想这更是一个误会——或者是我一时糊涂酿下了大错,这点无可辩驳。待手头事了,我自会去除净天闭关四百年,一偿你那两百年的闭关之苦,你看可好?”
语讫,便听灵戈面色一沉,抬起头来,凝望着明冽的眼里晦暗不明。
只听明冽低声道:“小龙王,你既是我带大的,若不介意,从此以后便唤我一声义父吧。”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当你义父。”
灵戈眼底涌上一片血色,显是气极了,肩膀在夜幕下微微抖动。
明冽直直地望着他,心中一颤,又一颤。
四目相对,终是听到灵戈寒声问道:“哪个义父会对自己的干儿子下手?”
走近了一步,灵戈又问:“哪个义父会被自己儿子干?”
明冽一顿,先前还装得十足的老成倾然间便轰塌得干干净净。一瞬间,他面上浮上了各种颜色,又惊又羞:“什么?你是说我被你干?我?被你?干?!”
“嗯啊。”灵戈别过了头,简要地吱了一声,认可了这个说法。
明冽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那还叫吃干抹净吗?啊?!
他捂着脸掉头就走。
千算万算算不到,今晚,他对自己又多了一层认识。
下面的?
可恨!他怎么能是下面的?
灵戈一撇头见到明冽这般挫败神情,不由得一笑,脸上化阴为晴,慢腾腾地跟在了他的身后:“你去哪儿,我带你去吧。”
“我去死。”明冽粗声粗气道,两袍白袖挥得前后招摇。
灵戈攥紧了他的手腕:“这个不行。”
明冽下意识地噤了声。
“死”字到底是不能乱说的,他深知这个字对灵戈而言意味着什么。
灵戈不由分说地拽着明冽上了自己的剑,硬声道:“就算是死,你也只能和我死在一起。”
明冽启唇欲语,可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御剑飞行,这还是头一次。
只因他们身处凡间,用的身份是凡修,不好腾云驾雾,只得以此来掩人耳目。
灵戈也从未有机会带明冽上自己的剑,可他却得装得十分老练,生怕明冽看出什么端倪来。
明冽仔细打量着灵戈的剑,看见剑身通体流金,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金光,金光下蕴藏着一派浩然正气,果真不同凡俗。
“这是你送我的剑。”灵戈说,“它叫长生。”
“我送的?”
足下,金剑微颤,发出嗡嗡剑鸣,似是在应明冽的话。
“这是你亲去西隅天境,用若木神树和万年金英为我锻造的。”
明冽低下头,看见剑脊上刻着四个古老的文字,上面流溢着薄光,他问:“上面是什么字?”
“长生自在。”灵戈声音微哑,不知想起了什么,他道:“你说,这是你对我的全部期望。”
长生。自在。明冽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觉得有些悲伤。
顷刻间,足下的金剑颤得更厉害了,明冽险些站不稳,连忙拽紧了灵戈的披风。
“长生怎么了?”
“神器通灵,晓人语,久未见你,它委屈了。”
明冽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复生后他和灵戈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灵戈替他降伏了巨蛟后,头一甩,也是极其冷酷地站到一旁,现在细细一想,原来竟也是委屈吗?
未及明冽发问,灵戈已拽着他的双腕,往自己腰间一扣:“抱稳。”
话音刚落,长生便加快了速度,朝着云间前行。
少年的腰身劲瘦有力,明冽本想避嫌似的虚虚一环,奈何灵戈却扣紧了他的手,不肯松开。明冽的耳畔划过一片又一片云影,可云雾却又意外地温柔,犹如微风拂面。
越过灵戈的肩头,明冽仿佛看到了一个生动的别样的世界,有人为他遮风,有人为他驱雾,连穿云的角度都像算计好的一般,触面时才显得那样温情款款。
“你以前,也带我这样飞过吗?”
“没有。”灵戈的语气里难得带着几分正经:“你以前好像谁都不需要。”
明冽一怔,一点微苦悄无声息地泛在了他的心头。
灵戈轻轻低头,望着被强拉到自己腰际的皓白双手,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浅笑,酒靥绽开,耳尖薄红。
待飞出了这座山头,长生继续蓄力,掠过疾卷的东风,朝着更远的地方冲去。
“这方向——是去找守煦他们吗?”
“我先送你回客栈,再去寻他们。”
明冽也知自己这样碍手碍脚,忙道:“不必送我,你寻他们便好。”
“不。”灵戈未改方向,只道:“顾逢应付得过来。”
听到这个名字,明冽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旁敲侧击道:“你是否早就认识顾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