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知,太子得悉她和余家叔侄相识,干脆坦言如何偶遇,因绘画结为忘年之交;又提到昨日游篱溪偶遇魏王,导致嘉月公主误信小道消息,赶来质问……
无形中告知太子,夏皙与表哥所谓“私会”,纯属巧合。
这份突如其来的坦率,令夏暄惊喜又惶惑——究竟是未来嫂子真诚坦荡,抑或赤月国女子心无城府?
他安静倾听,心下翻腾淡淡歉然。
赵王离京、联姻悬而未决时,他一度起过撮合魏王和九公主的念头,好让四哥早些离京,免得折腾出幺蛾子。
可经过三次会面,他暗自为曾经的阳谋暗算而惭愧——这小公主冰雪聪明,待人至诚,值得被尊重,而非利用。
晴容嫌喝清茶太寡淡,从匣中翻出一罐核桃,回想他先一夜亲手剥核桃喂鹦鹉,心浮气躁,纤纤十指略显笨拙。
夏暄随手敲开核桃外壳,动作娴熟地剥出完整核桃仁,放在浅口小碟上,轻轻推至她面前。
晴容低头确认自己不是鹦鹉,困惑推辞:“小九岂可僭越?”
“举手之劳,就当我有求于九公主,用你招待的核桃收买人心。”
“殿下乃监国,众心所向,何须‘收买’?”
“九公主应允了?”夏暄浅笑端量她,期许之色更甚。
晴容拈起一颗核桃仁:“赤月国是大宣属国,小九为臣子,本无回绝余地,更何况殿下纡尊至斯?”
轻咬一口,甘香萦绕唇齿,她想起甘棠偷吃坚果的无聊行径,禁不住偷瞄向门口那高大身影。
那人在一如既往凌厉高冷,不露分毫破绽。
夏暄正欲说几句客套话,捕捉到她目光飘忽,墨眸蓦地一凝。
——她……在想念同样魁梧昂藏的三哥吗?
···
沉默间,阁外异响声起,晴容请太子稍候,莲步出了阁子。
见是菀柳和桑柔来寻,她悄声道:“有客人,去备些吃食,别声张。”
二人眸底掠过惊奇,应声而去。
晴容借机回房,取了药瓶中的新香丸,连带余晞临退还的朱色瓷瓶一同揣入怀内,不动声色折返品香阁。
其时甘棠退守门外,阁内案上多了两盅水梨杏仁汤、四盘精巧别致的点心。
夏暄负手立于窗边,闻声回身入座。
晴容开门见山:“殿下,实不相瞒,小九也有一事相求。”
她摸出瓷瓶,讲述自身病情变化,怀疑丁沉煎丸带毒,因信不过随行人员,希望太子助她辨认。
夏暄亲自收好瓶子,称赞她谨慎,说起保翠山行宫风貌和春蒐的安排。
晴容优雅品尝他所剥核桃,忽觉空气中漂浮极其浅淡的腥气,心中骤然一紧。
——有人下毒!
眼看那只兔毫建盏抵达太子薄唇,她急忙起身探手去夺,又唯恐杯盏摔落,引起外头注意……未及细想,顺手把咬掉一半的核桃塞进对方错愕的嘴里。
“……!”
夏暄傻了眼。
完全搞不懂,素来温雅伶俐的九公主为何突然扑来,给他喂上半颗核桃仁。
匪夷所思之余,亦教他脸红耳热。
待手中茶盏被她小心谨慎挪回案头,再观她杏眸难掩惧怕,他方嗅出危险意味。
“怎么了?”
“殿下,有谁……碰过茶水?”
耳边传来她几不可闻的战栗之音,源自她鬓角的清芬渗入鼻息,夏暄呼吸愈发急促,喉结滚了滚,边咀嚼核桃边含混回答。
“侍女奉上汤羹糕点,我背转过去,只瞟了一眼,倒像是……”
——谁?
晴容抬眸直视他,惊觉彼此相隔不过半尺,且气息交缠,连忙退开两步。
夏暄警惕睨向窗外,犹豫是否应道出进门前听到的名字,终归改了口。
“彼人之心,于何其臻?”
晴容全身一震,无可抑制的恐惧如长蛇盘绕,缠得她喘不过气。
她腿脚发软,摇摇欲坠,摔倒前猛然被捞进一坚实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