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储”二字一出,跪倒的朝臣们全数伏倒。
“陛下切莫动怒!”
“请陛下三思!”
“国本之尊,岂可轻言废立?”
支持夏暄的重臣们更添哭腔:“太子他……并无分毫额外过失啊!”
夏暄依然跪得直直的:“臣有恐,无恃。但臣坚信,陛下不仅为臣的君上,也是儿唯一的父亲;臣同样坚信,君父待母后如珠如宝,情深爱笃,方有长兄、臣、嘉月公主和小七的存在和成长。
“子承父业,子继父行。儿所求的,不光是肩负联姻的九公主,也不单是主东宫中馈的太子妃,更是志同道合、白首不离的伴侣,生死相依、相互扶持的发妻。而她,正是儿想要的——那个人。”
他语气沉静中腾涌深情,教听者恍惚间如沐暖流。
少顷,他态度越发坚定,补充道:“储君之位,事关大宣千秋万代,全凭陛下裁夺。如陛下觉三哥或七弟比臣更具贤能,大可废储。但贺若家的九公主……臣,娶定了。”
台上帝王,台下朝臣,不禁震慑于他的胆大与妄言。
如此狂放无度的言论!
如此恳切无悔的情话!
那位清冷孤傲的太子,疯了?被小公主迷了魂,丢了窍?
他对她在乎到甘愿豁出去,抛却所有,孤注一掷?
在场之人深觉他们素来景仰的皇太子,已陷入魔怔。
但夏暄清楚,他比任何时候更清醒,脸上甚至因公然坦诚心迹的思念,而浮起愉悦动情的温柔笑意。
——他又想她了。
他知道,再无别的皇子,比他更适合继承大统。
他知道,君父比他本人更确信这一点。
他在赌,赌惠帝作为君主的不舍,和身为父亲的不忍。
倘若输了,最坏的结局,无非被废储,重新当回他的闲散亲王或郡王。来日不论兄弟中哪一人上位,必将起用他,他亦乐意倾尽全力扶持。
可若赌赢了……
天下和她,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这一刻,惠帝眉间掠过无可奈何的悲色,又隐隐滋生微妙的骄傲。
他对身侧内侍官摆了摆手,将袖内一封承载了千里风霜雨露的书信,转呈至夏暄之手。
夏暄双手接过,在其眼神示意下抽出金箔玉笺,逐折展开。
那一纸沉重,竟让他禁不住一颤。
···
晴容快饿晕了。
确切说,是晴容·辩哥,快饿晕了。
昨晚忽然收到旨意,要求她翌日上午在赤月行馆等候,她不得不连夜从乐云公主府别院火速赶回城。
待沐浴更衣、栉发梳妆完毕,天色渐明,人也疲软地瘫倒在床。
一睁眼,正好瞧见太子身穿朝服,板着俊容,大步流星往外走,竟未转头看上她半眼。
东府上下忙个不停,只有长乐给她送来一碗水和一小碟坚果,匆匆离开。
“……”
晴容·辩哥歪头瞪视这一堆山核桃、松子和瓜子,抬起右爪,递至眼前反复端量,决定先挠头。
有没有搞错!
太子的侍寝宠物,居然不设置专门负责剥坚果壳的仆役?
平时也罢了,一整夜没吃东西,快饿得鹦鹉前胸贴后背,再也团不成毛球了!
她本就不擅长用鸟喙和爪子配合啃食物,每回发脾气乱丢,夏暄全当鹦鹉闲来撒娇,乐呵呵替她剥。
可这回叽叽咕咕一阵,意外发现,东府的人不晓得在忙什么,竟无一人搭理她!
于是,她四处寻找,扯过一银灰色的小香囊,小心翼翼扯开绳索,拽出内里所藏香包,再把小坚果从碟上一个个往里塞。
装得鼓鼓囊囊后,她叼起香囊,大摇大摆走出太子寝宫。
她需要找一个信得过、会剥坚果的帮手。
前段时日,夏暄忙于三桩大案,没空管猫狗兔狐鸟时,毛团子们多半由甘棠投喂。
她偶尔借猫狐的耳目,知辩哥和甘棠时常吵个没完。
目下“落难”,第一反应还是找他。
据她所知,甘棠不当值时,基本藏身于书阁或周边花园内睡懒觉。
几经辛苦奔赴目的地,撂下自制坚果包,晴容·辩哥先唤照顾小动物的内侍官:“长乐!长乐!”
无人理会。
今儿东府出什么大事了?
她一头雾水,扯开嗓子嚷嚷:“甘棠!没人,你快来!给‘哥’弄吃的!‘哥’七,你三!”
依旧没有人搭理她。
她料想甘棠若在附近,以他的耳力,必能听见。懒得动弹,想必是嫌出价太低?
晴容·辩哥来回摇摆,小翅膀在后,像极了负手踱步的小老头。
“‘哥’六,你四,如何?”
隐约听书阁外的石道传来细碎脚步声,时快时慢,她只道甘棠又在逗“它”,怒而扇动翅膀。
“别鬼鬼祟祟,快出来!‘哥’若饿死了,殿下定要罚你!嗷嗷!”
她饿得饿得理智全失,快崩溃了,开始自暴自弃躺在地上打滚儿。
“‘哥’才不要自己剥!呜呜……‘哥’的媳妇呢?”
或许叫声近乎于鬼哭狼嚎,惹得那犹疑步伐谨慎靠近。
晴容喜出望外:管他是谁!只要是东府仆从,总会讨好太子最宠溺的呱噪小鹦鹉!
然则当她肚皮朝天、躺卧在鹅卵石径时,映入圆溜溜眼珠子的则是一高瘦身影。
灰衫素净,苍白俊脸漫溢惊慌,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咦?是他?
余大公子……大清早为何跑到东府?还提着包裹?远行?
红嘴绿鹦鹉傻了眼。
片刻后,她意识到这姿态过于不雅。
即使是神经兮兮的雄性鹦鹉,内心终究住了一位小公主。
于是,她快速翻身,假装好奇端量余晞临,惊觉他震悚退却后,迅速变得镇定且友好。
“小家伙,你在做什么呀?”
沉嗓如春风温和。
晴容心道,没想到冷若冰霜、眼高于顶的余大公子,待小动物也有亲厚的一面呢!
细想他曾对路过的鸽子异常尊敬,也许和表弟太子一般,冷面心热,犹爱毛球球?
念及此处,晴容努力蓬起羽毛装可爱,眨巴眼睛,嘀咕道:“辩哥饿肚子,肚子饿!”
余晞临笑得温润,一瘸一拐行至她跟前,试探问:“给你摘几个果子?”
“瓜子!我吃瓜子!”晴容朝香囊疯狂甩头,以作暗示。
余晞临惊色稍纵即逝,弯腰捡起那鼓鼓的小包,倒出一枚松子,颤抖着手剥开,慎重递给她。
那动作战战兢兢,像怕把她吓飞了。
她欢呼雀跃,蹦跳而来:“谢了!”
谁料,刚伸出爪子去抠,余晞临神色骤变,大手快如闪电疾翻,一把将她攥手里,捏得紧紧的。
嗓音寒冷如冰,破空而至,令她整个鸟一哆嗦。
“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殿和东府两件事同时进行,会穿插着来交待~大家别着急。
太子有封驳权力的伏笔,埋在了年代久远的第十三章~
赐婚圣旨是我从古代圣旨里东拼西凑的哈,特此说明,大家凑合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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