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强取豪夺了他好不容易逮到手的宝贝,小七颇有些不甘,但念在对方冷冽数日的脸色难得添了一丝暖意,乖乖拉上小风铃告退。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余晞临急急返回,似乎因走得太匆忙而滑倒,弄得灰袍上满是雪泥。
他浑然不在意,立即将捧来的方形扁匣置于案头。
木匣以樟木制作,其貌不扬,掀起匣盖后,展现人前的则是指头大小、密密麻麻的方形小木条,顶部设有文字标示。
“殿下,九公主,此套印章共一千五百二十一枚,囊括了千字文、常用的称谓、姓氏和物种,盒子底部已附着印泥,九公主只需叼住往白纸上盖个印,殿下和我便可知悉您心中所言。”
夏暄又惊又喜,信手拿起右上角一枚标有“天”字的木条,果真见底下阳刻着小楷“天”,雕工精细,明显费了心思。
余晞临亦不瞒他:“墨沉先生受伤后,时常困在鸟兽体内,不便言语;我们叔侄来京,他多半会以鸽子形象来寻,我时常携带这一套章子,以便畅通无阻和他交流。”
晴容·鸮虽不情不愿,终究不忍见他抵受湿衣寒气,摇摇晃晃蹦了过去,从“说感武丁”那组中叼出一枚“丁”字,又从“沉默寂寥”中抠出“沉”字,在一宣纸上盖了印子,“丁沉”二字赫然呈于白纸。
“是丁沉煎丸?”余晞临料知匣内无“煎”,主动询问。
晴容·鸮鸟头狂点,又从“化被草木”那组中寻了“木”,后在千字文外寻获另行补充的“香”字。
“木香饼?”
晴容·鸮再度颔首。
余晞临踌躇须臾,对夏暄道:“还请殿下容我和御医官们商讨。”
夏暄寻得和晴容交谈的良法,迫不及待想和她好好“聊聊”,爽快同意,又唤内侍给表兄呈上新衣,免得着凉。
余晞临识趣把整套木刻章留下,谢恩而去。
···
炭火暖热的书阁内唯剩忐忑不安的夏暄、毫无知觉的晴容本人和闷声不响的晴容·鸮。
场面荒诞得诡秘。
夏暄抚弄小鸮的羽毛,柔声道:“小晴容,我……我这人一急就变笨,你若不说,我很难猜到你的想法。生气归生气,好歹……给我句话啊!”
晴容·鸮颓靡瘫在案上,并没心情盖印章。
奈何他温情脉脉倾诉对她的思念,听得她甜恼交集,按捺不住,埋头摆弄那堆木印。
她无从想象,倘若她本人余生再无苏醒的转机,灵魂会否一辈子困于鸟体?
而他,真要娶一个活死人为妻吗?堂堂太子,总不能苦守猫头鹰过日子吧?
再说,鸟类又能有几年寿命?
夏暄满怀希望,边握住榻上那只微凉的柔荑,边看小鸮忙碌折腾的身影。
晴容·鸮反反复复研究许久,试图倾诉苦闷,试图诚恳劝勉,最终叼出又放下,只给他印下八个字——人和鸟,不会有结果。
夏暄啼笑皆非,蓦地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鲜血。
晴容·鸮大惊,瞳仁瞬间收缩,扑进他怀里,“呼呼”而唤。
啊?不过为泄愤而调侃一句,居然把殿下气吐血了?
夏暄喘了口气,摆手道:“不碍事,近日神思郁结,加上几乎没睡……你若痊愈,我自无忧。”
晴容心一阵刺痛。
她岂能忽略,他的悲痛绝不亚于她,且比她更爱逞强?
气恼消了大半,她挥动翅膀,示意他躺下。
夏暄依照“吩咐”,躺至她人身畔,一手圈住佳人,一手兜住小鸮,微微浅笑:“小晴容,咱俩要成亲啦!”
晴容·鸮总觉此举不妥,摇了摇头。
夏暄笑道:“你睡了,没法拒绝我。有本事……亲口回绝我啊!”
说罢,挑衅地在她本人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啵叽”一声,超响。
晴容被他嚣张的模样气炸,用鸟喙乱啄他手背,却又舍不得用劲。
“你是要回亲我吗?”夏暄大乐,捧起她一顿搓揉。
晴容·鸮分不清他是真猜不透,抑或在装傻逗她,放弃抵抗,由着他狂撸。
反正,她早已习惯当他的爱宠。
只是这一回,被他知晓秘密,多少有点不自在。
夏暄挠着鸟下巴,悄声确认:“陪我看日落的丹顶鹤,是你。”
有画为证,晴容·鸮不得不点头。
“救我俩的花豹、行宫时背《大学》的嘤嘤,是你。”
晴容·鸮认了。
“那……经常闯进浴室,偷看我沐浴更衣的小狸儿,也是?”
晴容干瞪眼,疯狂甩头:哪有这么饥!哪有那么渴!
她最多不小心……撞见泡在浴池里的他,并喝了点水,仅此而已!
夏暄苦思冥想,喃喃地道:“我总觉得还有很多很多……对了,你、你可有变小奶狗?”
小鸮的大眼睛瞬即盈满笑意。
夏暄浑身一僵:“你你你你你……该不会随我去过北院的画室吧?”
晴容非常认真地颔首,眸光尤为笃定。
夏暄心态崩了。
他从未忘却,那回偷藏晴容的《群芳图》时,顺手把刚从魏王府来的小奶狗抱了去。
当时那小狗专注赏画,而后笑得嘴不合拢、肚皮抽搐,倒地来回打滚儿……
天啊!一国储君年少轻狂时的愚蠢臆想,都被她瞧见了?
脸往哪儿搁?
夏暄磨牙吮血,羞愤捶床,为掩饰满脸的绯红,一头埋在身侧少女的前襟。
晴容原本乐得直转圈圈,待见他眉眼鼻唇所处的位置,登时抓狂。
——太过分了!殿下,别以为我没感觉,就能趁机吃豆腐!我、我可是很凶的猛禽!会咬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丢人!脸往哪儿搁?
晴容:搁别的地儿去,别搁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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