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斓面颊被熏笼蒸的微红,说话间还带着几分病中独有的鼻音,似是十分温柔可亲,脆生生说出来的话却是叫赵夫人顷刻间涨得满脸通红,抖着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偏她向来倚重的丫头金珠却没察觉,只听到林斓愿意奉出嫁妆帮家里排忧就满脸喜色,殷勤不已的跑去将厢房里算账用的笔墨取了来。
林斓也不客气,含笑接过笔就在册子上记了一笔,记完了还要念与赵夫人听,“显德三年十月十二,借秋日登高玉山一座、福寿连延白玉小叶檀五扇屏一座,供老太爷赏玩,夫人听着可对?”
赵夫人正噎得心口发疼,一时也想不出得体的言辞教训林斓为媳之道,不禁憋的面色发青,自然也说不出对错来。徐嬷嬷先还得意于林斓的顺从,觉得这嫁了人的妇人不管出身如何都少不得在婆婆跟前伏低做小,后来看赵夫人神色不对才醒过味来,耷拉着眼皮眉毛一竖:“少夫人这也太外道了,一家子何至于这样外道,传出去像什么话。让人知道了,倒觉得您都嫁了人还有外心,也让夫人心寒。”
徐嬷嬷养了四个儿子,早年夭亡了三个,剩下一颗独苗托赖穆安侯夫妻赏识早早娶妻生子,如今已是子孙满堂,唯一的儿媳在她面前那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她端着架子教导起人来也很有几分气势,可惜却没能得上林斓一个眼角。
林斓将笔墨还了金珠,细心的等墨迹干了才将帛书卷了起来,将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才抬眸盈盈望着赵夫人,仪态端方的起身一福:“儿媳算了下,老太爷至多还有三日就要到家,松鹤院里的帐幔铺陈还要费些功夫,耽搁不得,今儿日子正好,儿媳这就让人将东西搬去松鹤院,夫人觉得可好?”
听到林斓这就要让人搬东西,赵夫人心上压了多日的大事一下子去了大半,她面色一缓,情不自禁就应了一声,再想撂下脸色不免就晚了,只能肃着面容看林斓施施然带着丫头告退走了。
林斓走的从容,正院里却半晌没人说话,金珠一想明白赵夫人的心思就躲到厢房不敢出声,还是徐嬷嬷凑到赵夫人跟前宽慰一二:“少夫人年轻不知好歹,夫人也别生闷气,谁家的媳妇不是婆婆慢慢教导的呢。便是什么世家闺秀,总要守夫人的规矩,您看她再如何牙尖齿利,还不是要听您的话?您要是不高兴教导她,只管让大公子去。”
赵夫人缓缓点了下头。方才林斓那等神色做派,若非后头拿了东西出来,赵夫人早就厉声发作她了。只是这口气发不出去她心里也委实难受,再好的茶也败不下去这样的心火。她思量片刻,终是定了心意。
“她身边那两个妖妖娆娆的丫头,是叫阿玉阿月?我瞧着该是她给文杰备着的,原本我不爱管这些,只随他们高兴,可是她不把自己当刘家人,我却不能让文杰身边都是她那头的人,免得白日黑夜的枕边风吹坏了我的儿。”
穆安侯多年来一心牵挂着妻儿,相熟的人家无不知他的发妻陪他吃苦受罪生儿育女,穆安侯府上也一直干干净净,并无小妾通房之流。当初刘文杰与林相爱女订亲,府里头好些女儿有几分颜色的老仆都生了几分心思,不过是怕侯爷夫人不喜才没敢露头,没想到赵夫人才几月就漏了这样的口风。
徐嬷嬷心下一惊,随即便是大喜,口中却十分为难:“夫人您也知道,那两个丫头十分不一般,府里的规矩,一等丫头都是穿宝蓝袄裙,可明明是一样的衣裳,也都是一样鲜嫩的年纪,那两个丫头就能撞进人眼里。谁不说一屋子蓝汪汪的,就属那两个最俏最能让人瞧得见,不说模样齐整、会打扮,连叉手行礼的模样都比旁人好看些。大公子瞧惯了她们,府里这些烧火丫头哪里还能入眼?”
赵夫人又何尝不知,不然也不会一见林斓的陪嫁丫头就熄了给儿子院子里分几个丫头的念头。她疲惫的按了按额角,觉着两侧的隐痛轻了一些,才吐了口气:“我再想想,过些日子再说吧。大公子人呢?派人去前头瞧瞧,让他过来一趟。”
虽说林斓自己也早就想打的刘文杰这厮满脸开花,可他毕竟是在朝为官,贺芝便是皇子也不能下手太重,免得被人参奏一本。
到时候为了彰显皇恩,怕是显德帝还要下旨惩处贺芝安抚刘家,得不偿失。
贺芝方才进来时就打定主意要捶得刘文杰这王八蛋跪地求饶,打着打着想起这些天打听到的事情更是又气又心疼,咬着牙下手一下比一下重,别说刘侯夫妻跪在一旁,就是他老子显德帝亲至,也得等他出尽了心中的恶气再说。
谁知林斓突然开了口,一如他回忆中那般清泠泠惹得人耳热。
贺芝下意识胡乱点了点头,反应过来林斓说了什么之后却又止不住的失落。之前打人的狠劲儿一下子消散无踪,他垂头丧气的松开刘文杰站了起来,低着头闷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林斓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