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芝撞得又快又狠,虽没破皮,这会儿头上也已经肿了好大一块。林斓力气再小,贺芝也觉出了伤处一阵刺痛,不过那点子疼痛跟林斓眼中的绵绵爱意和她温暖的指尖一比,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没事,”顾忌着长姐佑宁公主还在旁边等着瞧热闹,贺芝忍着头上的疼痛对林斓微微弯了弯唇角:“阿斓你快坐好,咱们今儿路程远,还要赶在日头最盛的时候进山,一会儿人一少车便会跑得极快,我怕颠簸得你身上难受。”
贺芝口中说着让林斓坐好,一双手却堂而皇之握住了林斓的指尖,端的是义正辞严。佑宁公主没想到他也有这份脸皮当盾使的神功,啧啧称奇之余,心内终于承认这份厚脸皮怕真如驸马所说,是他们老贺家的独门秘方。
姐弟二人如出一辙要人不要脸,佑宁公主清了清喉咙,倒是不好意思再出声嘲笑贺芝,只侧过身子去跟潘又安咬耳朵,却不防得了好大一个白眼。
她又是委屈又是纳闷,直到低头看见矮桌上两个空空如也的茶杯才想起自己顺手而为牛饮毁茶之事,一时悔不当初,耷拉着脑袋也无心再去看贺芝的笑话。
佑宁公主只觉自己凄风苦雨,兄弟那边却是佳人温柔叮咛宽慰,实属苍天不公,不想她垂着头还没腹诽几句,就听得那边林斓笑得都有些轻咳。
原来林斓性子最是促狭,见贺芝身子并无大碍,又已经被她哄得转了脸色神色如常,还有心思说些山中景象,她便起了捉弄之心,忍不住小声笑了一回贺芝方才的莽撞呆样。
贺芝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番变故,一口气噎在喉间无处宣泄,只能委屈的地看了林斓一眼,陪着她扯着嘴巴笑了一会儿,还要怕她笑得忘情在马车上咬了舌尖。
等林斓好不容易止了笑,贺芝叹着气抬起眼与佑宁公主对视片刻,姐弟二人眼中当真是如出一辙的无奈与辛酸,尽在不言之中。
贺芝与佑宁公主两个因着某些眼下不便说出口的缘故惺惺相惜,说话时都较往日和睦不少,林斓多日不曾出城看着沿路风景也是兴致盎然,潘又安则安坐一隅静心烹茶,不知不觉间马车便赶到了般若寺所在的卧凤山脚下。
到了此处,众人便要下车换轿,也有信徒为着心诚则灵的念想徒步拾阶而上。不过不论是否信奉佛祖,般若寺都是去往后山桃林的必经之地,前朝皇帝还曾将桃林赏作般若寺私产。
公主府府卫照例过来问了一回,请示佑宁公主等打算入寺拈香,还是直接过寺门往后山去。若是有心顺路上一炷香,他们这边要入寺安排一二。
佑宁公主自己并不信这些,也从不沾拈香添香油钱等事,便看向了林斓等人:“你们可有人要去拈香礼佛?”
林斓倒是随罗夫人入庙拜过许多回,家中也有恭敬请回的翠玉观音一座,不过林斓本人对此无可无不可,兼之今日有佑宁公主与贺芝在旁,以他二人的身份必要先清寺,林斓不欲惊扰寺中僧侣香客,便也笑着摇了摇头。
佑宁公主见能省了这一遭,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指派府卫们前后护卫时嗓音气势都更足了些,解脱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贺芝瞧在眼里,却知晓林家很有几位长辈是在家的居士,在旁看着林斓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忐忑,还是林斓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让他扶着自己上了轿,才哄得他放下了心。
见贺芝走得一步三回头,差点又在轿前绊一跤,林斓好笑之余也觉贴心。其实她本人对这些神鬼之事持得是信其有却不尽信的态度,也不觉得过寺而不拜有什么要紧。
心中存善,行善事,自然得善果,若是己身不正,所求不义,便是日日从山下膝行到佛前,散尽家财供奉佛祖,又能减几分罪孽。而佛祖若是当真谁添的香多谁拜过的庙多便庇佑哪个,那这神佛不礼也罢。
至于佑宁公主为何不拜神佛,林斓也略有耳闻,道是当年公主随元后走投无路,元后牵着年幼的儿女又即将临盆,路过的寺庙却嫌他们贫寒污秽不肯收留,害得元后在荒野之中生产,险些一尸两命,身子骨大不如前,添了许多病症。
那处寺庙还是远近有名香火鼎盛之处,主持亦是许多富贵人家座上宾,却不想竟是如此心狠势利之人,佑宁公主后来领兵经过此地,自是抄了这个和尚窝,将当年主事之人打了个半死。
经此一事,佑宁公主乱世之中又见多了善恶颠倒之事,对所谓神明便不肯再信。不然这世间已成地狱,为何受了那许多香火的神佛却不肯现身普渡众生?
佑宁公主对高僧当面语出不敬,连连质问之事林斓也听罗夫人提过,她虽觉此言略有些偏激,却也觉得佑宁公主心中所存善念,远多过许多天天捻着佛珠茹素拜佛之人。
毕竟京中信佛之人虽多,舍得为佛修金身者众,如佑宁公主这般体恤民生之艰,每年捐了大把银钱送往各地慈善堂抚养孤儿,又分出银两为家乡出不起嫁资的贫苦人家女儿每人添妆五串钱的,还不曾有第二人。
止全今世善行,莫问来世修行。佛祖若真有知,想来也不应怪罪事母至孝,待下至慈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