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冯骁所料想的那般, 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下来,陶三爷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去处。而他也是心里有些忐忑的,毕竟是从冯家逃走的, 他可不确定, 冯骁有没有找人抓他。
也正是因此, 他昨日第一时间就躲了起来, 并没有回自己的住所, 他本意防备, 可也正是因此,倒是让那个狐媚子卷款逃了。想到此,痛彻心扉。天色渐暗, 他总归要找一个合适的住所, 而他所能找到的位置,也相当有限了。
最危险之处就是最安全之处,这也是他的考量, 陶三爷逃回陶家大宅,一时间竟是有些心情郁结, 曾几何时,这里还是他的住所, 可是不过短短一个来月,他的公司倒闭不说,连这边都赔了进去。不消多说也知道是白修然所为, 可是他至今没有找到白修然出手的猫腻。人人都道白修然是老狐狸。今日看着,果然如此。
他翻墙入院, 撬锁开门,这边的钥匙,他早就已经丢了,自然拿不出什么钥匙。他没得什么本领,所以鼓捣了许久才开了门。只是一进门,他立刻就察觉不对,这屋子压根就不是没有人的气息。
他瞬间警惕起来,几乎不做他想,他迅速的找了一个角落蹲下。果然,楼上传来细微的声音,不过很快的,也重新归于安谧。
现在已经是八点多钟,这边已经全都暗下来了,陶三爷一身冷汗,他攥紧了拳头,琢磨会是什么人在这边?是什么宵小?难道还真有人来这边偷东西?可是这边一个空房子,又能有什么东西呢?
想来想起,陶三爷越发的紧张,只不过就在顷刻间,他灵光一闪,想到了陶三太太。会不会……会不会是这个女人躲在这里?这般想来,竟是觉得这个想法十分的靠谱。
毕竟,这边的房子已经抵了出去,真是宵小也该打听过,知道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至于流浪汉,那就更不敢来这里了。可是他媳妇儿就不同了。她回北平走投无路,说不好真的要躲在这边的。
陶三爷千万般思绪,但是却不敢妄动。
而同样的,身在二楼的陶三太太也一样不敢妄动的,她自然听到楼下的声音,可是她可没想到是陶三爷。毕竟,陶三爷还是有住处的,总归不会来这边。
想到这里,她也紧张起来,她掏出枪,默默的别在身后。这些日子她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谨慎小心。
而陶三太太其实真的不懂,为什么她的运势竟然突然间就败了,并且败的十分的颓废。而她更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去伤害找弟弟,怎么再回来,就要这样东躲西藏了呢!
这般看来,若是在上海,那么最起码还不至于如此。甚至于,她也觉得自己回来就可以东山再起,可是却没想到她不过在上海滩斡旋两个多月,陶三爷不仅不肯拿出钱,竟然还将大好的产业挥霍败坏致此。
而陶家其他几房因为旧怨,也同样不会理会他们。
当初他们风光之时,恨不能落井下石,如今总算是轮到那些人笑了。
陶三太太抿抿嘴,很快的拉回思绪,她犹豫要不要下楼看一下,但是她却也知道,若是先下去,不定就要落了下乘。只是她还没动,却听到楼上传来一丝丝的声响,这声响还不低,不仅二楼听见,连一楼都听见了。
这两个心惊胆战的人一瞬间觉得更加恐怖。特别是陶三太太,她是知道三楼没有人的。这般动静,让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前有狼后有虎,上下都有人,这真的让她不敢想象。
这样的彷徨之下,楼梯上传来声音,眼看三楼的人分明是要下楼,陶三太太避无可避,万万没想到,下楼的人竟然是白绮罗,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朦胧的月光透着窗户照射入内,果然就见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白绮罗。
一见到白绮罗,就觉得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毫不犹豫的抬手,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白绮罗迅速的闪过,她早就有所防备,而之所以露面也想到必然会如此,因此一点都不怕,她很快的闪过,借着黑暗,竟然迅速的闪避。
陶三太太恨极了,接二连三的扣动扳机,更是歇斯底里的喊:“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如若不是你,我哪里会落得这个下场,我弟弟哪里会失踪,我们陶家哪里会败?”
她气红了眼,恨不能直接将她手刃:“现在你自己送上门,就给我受死吧!”
白绮罗一言不发,她自己自己安静的默数,1、2、3……7,还差一发。
她仔细算着陶三太太的子弹,眼看还差一发,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突然间一个健步窜了出去,这样的黑暗之中,陶三太太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她几乎是眼看着白绮罗瞬间滑过二楼的扶手,似乎瞬间跃了下去。
她是晓得的,白绮罗的身手很好,可是她已经无路可退,而且恨意涌上心头,当真顾不了那么多。她提着枪,三步并作两步窜下了楼。
而此时,白绮罗却顺势又攀爬回二楼,于陶三太太看来,她是跳下了楼,可是实际却不是的,她不过借着这里的黑暗一手抓在栏杆吊在那里罢了。
如若等她们二人自己闹起来,还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
而且,陶三太太手中有枪,不把子弹消耗掉。她也恐生出什么变故。原本冯骁是要来的,但是阿罗坚持要自己来。若是冯骁,陶三太太未必会这样激动的乱了分寸。
但是她出现就不同了。
陶三太太恨她入骨,一定会失了方寸,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绮罗重新回到二楼,这次声音低了很多,她倚在墙角,往楼下窥视。而此时陶三太太已经窜到了一楼,她与陶三爷视线瞬间对上,二人都升腾起巨大的怒火。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用在他们身上可真是淋漓尽致。
陶三爷愤怒:“你这毒妇,果然是你!”
他先头听到楼上传来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及枪声,已经吓得半死。可是现在看到她,竟然又嚣张起来,结婚二十年,她一直都把他踩在脚下。他一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这都是可以的。可是她一个女子竟是如此的不守妇道,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与陶家的身份,竟然在外面勾勾搭搭,丢尽了他的脸面。
人人都在背后嘲笑他是绿帽子缠身,往日里他不敢多说一句,甚至不敢与她争辩。只为了让她能够继续为陶家赚钱。可是今时今日,也正是由于她,他们这么多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了。
想到此,陶三爷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陶三太太一贯都是被他供着的,哪里经受过这些,她震惊的看向了陶三爷,说:“你敢打我?”
她嗷了一声,冲了上去,疯狂的厮打陶三爷:“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竟然还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你竟敢还敢生一个私生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没有我,你能过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吗?早就已经完蛋了!可是关键时刻你这没脑子的竟然连一点点钱都不肯拿出来。你知道我在上海处处装孙子,过的多苦吗?就连回了北平,我都没个住处。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你竟然就能将家产给败了。你这个废物!”
陶三爷也不是省油的灯,陶三太太这般,他倒是也毫不客气,直接就动起手来:“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连个儿子都生不出还敢在我面前嚣张,你以为你是谁!”
陶三太太瞬间红了眼,这个时候她竟是也想不起什么白绮罗了,只记得面前男人的话。自己的枕边人这样狼心狗肺的伤害自己。她睚眦俱裂:“你个混蛋,这么多年,我难道是为了自己?再说,不是你说不着急生儿子吗?不是你说儿子女儿都一样吗?不都是你说的吗?现在你怪我生不出儿子?”
陶三爷嗤笑一声,说:“我哪敢让你再有孕?谁知道你怀的是谁的?若是你真的有了,我不是平白要为别人养孩子?我已经戴绿帽子了,难道我还要帮旁人养孩子?难不成我是活王八?实话告诉你,你根本就不能生了,我在十几年前就吩咐厨房在你的吃食里放寒凉的东西,你以为你月事为何不准?日积月累,再好的身子,你也别想了……”
两个人在楼下互揭疮疤,绮罗站在二楼的墙边,竟是一时无言。
她当初倒是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竟然有这么多事情。不过,她倒是没有一分的同情心。她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同情坏人。如若同情坏人,那些被他们害过的姑娘又如何呢?
他们这么多年,真的做了太多的坏事。有运气好的能够改名换姓去外地,就当做被狗咬了,没有这件事儿,重新过上新生活。可是也有过不来这个坎儿的。
只她认识的,就有两个了。她们都算是坚强的,所以才可以一个改名换姓去了奉天重新寻觅了感情,而另一个则是带着钱和孩子奔赴远方。可是同样的,几乎是肉眼可见,这二位都是特别坚韧的。
那些脆弱的,又不定是什么下场。
像是她听墙角那个跟伍志海鬼混的姑娘,她已然忘记她叫什么,可是却也知道,她以后的人生,可能也不会好。若是没有陶三太太,可能她还是循规蹈矩的成长,嫁人。但是现在整个北平都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她自己也习惯了自甘堕落。
还有一些不能容忍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也许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更不要说,陶三太太为了威逼利诱而做出的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事。
所以不管如何,她都没有一分的同情,他们互相打死对方才好呢!也省的活着害人。
此时二人已经吵到陶三爷的儿子,陶三爷掐住了陶三太太的脖子,叫嚣:“把儿子还给我,你快点把儿子还给我!你这个毒妇你……”
正在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罗楞了一下,冯骁坐在墙头,几乎是从外面掌握,他们一内一外,相互呼应。可是以他的性格,是一定不会这样进来的。而且,就算他要进来,也绝对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弄出这么大动静,必然是平日不习武,甚至不擅长做这个的人。
正是因此,阿罗立刻将自己的枪上膛,盯紧了门口。
别说阿罗吃惊,连楼下二人都懵了一下,随后这才想起,这栋房子里不仅有他们,还有白绮罗。
陶三太太立刻:“白绮罗呢?”
陶三爷惊诧:“她在?”
陶三太太:“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吧?她明明跳下一楼了!”
说起这个,陶三太太冷冷:“你们是不是也有一腿?”
此言一出,生生把阿罗恶心的差点吐出晚饭,她强忍着没有伸手对陶三太太开枪。这个女人,似乎永远都在突破别人的下限。
陶三爷冷冷的笑,得意洋洋:“有又如何?你管得着吗?”
这人恬不知耻,倒是也在嘴上占着阿罗便宜,白绮罗脸色比月色还黑,她死死的盯着他们,恨不能杀人。
“嘎吱……”
就在阿罗几乎要绷住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
陶家夫妻看向门口,俱是一愣。
门口的不是旁人,竟然是伍志海与陶明敏。
陶三爷尚且不觉,陶三太太却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她瞬间就把枪口对准了陶明敏,怒道:“你这个死丫头,你竟然还敢来!”
陶明敏往伍志海的身边缩了缩,躲在他的身后,她声音柔软娇美,委屈:“老爷,我妈疯了,你可要保护我。”
只是若是让阿罗来说,她却觉得陶明敏有一丝丝的诡异。纵然他们不熟悉,可是她所认识的陶明敏,不是这样的。可是,那些她的身边人却没有感觉。
伍志海蹙眉看向陶三太太,说:“我帮了你那么大忙,可不是让你用枪对准我的女人的!”
陶三太太怒吼:“她是我的女儿!”
这个时候,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原本还想着重新再爬起来,但是眼看现在这个情形,哪里又有那么多念想了呢!左右都已经如此,她哪里还会管那么多呢!
她什么都不怕失去,丈夫!女儿!这两个白眼狼根本就没有把她当做一家人!
“你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伍志海在楼家不受重视,来到北平还要偷偷摸摸,没想到现在陶三太太都不听话,他怒道:“你也不想一想,你是怎么求着我帮你的!现在你平安回到了北平,倒是发疯!你就不怕,我也不放过你?”
他冷飕飕的威胁。
陶三太太冷笑:“我若是不把明敏献给你,你会帮忙吗?说的倒是好听。”
楼下陷入一团混乱的口水战,阿罗听到细微的响动,她抬头一看,就见冯骁过来了。他蹙眉,说:“我看,事情不太好。”
冯骁的声音压得很低,而楼下的人争吵的十分激烈,这个时候已经根本就想不起其他。
阿罗:“什么?”
冯骁凑在阿罗的耳边:“按照岳父与楼世云的计划,伍志海是要杀楼世云的人,但是现在他们混战成这样。我就怕事情不妥。”
他看得出,此时楼下几人都已经激动的不成样子,说不好谁就发疯杀了谁!
他们最想要的结果是陶三爷杀了陶三太太,但是眼看现在却未必能成型。
“他们怎么这个时候赶过来了,真是多生事端。”
阿罗也不敢说,一切尽在掌握,毕竟这样的混乱之下,谁被误杀都是有可能的。或者,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又变成和睦的一家,共同对付他们家!
“是陶明敏带伍志海来找她妈藏的私房首饰的。”
他们二人进门之际,他已经全然都听到了,虽然不知陶明敏是否还有别的心思,但是伍志海是基于这样的原因跟陶明敏一起来的倒是没错。
“我不信。这里能有个屁首饰!难道她就觉得她爸走离开之际不会好好的搜查一番么?呵!”
冯骁:“也有可能,她就是冲着她母亲来的。陶明敏很恨陶三太太。”
白绮罗看过去,月光下的陶明敏果然是难掩眼中的杀意。
她终于想到自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陶明敏的眼神,就着一丝广线,她感觉到了陶明敏眼中浓浓的恨意。
也许,她真的不是来找什么首饰,而是有心想要利用伍志海杀陶三太太?
想到此,白绮罗:“警察总署那边……?”
冯骁:“我进来之前支会过了,我也通知记者了!这边要是有个什么,明日就会全然上报。”
白绮罗想了想,果断又坚定:“陶三太太手里只有一发子弹,伍志海也该受点教训,只要不死,就没问题!也不会影响我爸的计划!”
这般一想,阿罗更加的想明白了,她说:“他们这么吵下去不是办法,说不定吵着吵着还能握手言和共同对敌呢!这种没有节操的人,你就不要指望他们能多么坚定立场。我帮帮他们!”
白绮罗抬起了自己的枪,冯骁笑着靠在一旁,并不阻拦阿罗,好似不管阿罗要做什么,他都能拍手叫好,而大不了,他还可以善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