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鱼少年最后以1888万星币的价格拍出,被一位身材佝偻的老头买走了。云绪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老头的名字,想来,能参加这种拍卖会的人,多半也像她一样伪装了身份。
几个人像拎一件货物般将少年从展示柜中拽出,主持人介绍着人鱼少年的来历,云绪清楚地听到了残忍的真相,这名好看的Omega少年来自银河帝国辖区东十二星,接受生物融合改造前,他曾是那颗星球上家喻户晓的舞蹈家。
东十二星与废星之间远隔十万光年,就算是军用飞船也要跋涉上十天左右,他在这里无依无靠,没有人认识。
昔日的舞蹈家沦为橱窗里展示的怪异生物,一条鱼尾嫁接在他的腰间,无数眼睛贪婪地注视着他,他们想看他遭受苦难,朝他伸出无数双污秽的手。
天上人跌落泥潭才能刺激人们的欲.望,他们赞叹那条绚丽的尾巴,没有人在乎他曾经有一双多么稳健、匀称、美丽的腿。
那是一双舞蹈家的腿。
竞拍成功的老人朝台上走去,主持人贴心地将一柄银制鱼钩作为赠品送给了他,那鱼钩拿在手里有半张手掌大,尖端闪着锋利的寒芒。
老头将鱼钩放在手中掂了掂,看向少年的神情带上几分邪笑,少年嶙峋的身躯匍匐在地,脊背上渗出的细汗被灯光照耀,随着呼吸不断闪烁。他几乎没有抵抗,在老人捏住他的下巴时睁开了混沌的眼睛。
云绪在那双眼中看不到一丝求生的光。
洛伊一直紧张地盯着台上,他不相信那个老头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用鱼钩刺穿少年的嘴,那是个Omega,是个活人,不是一条鱼。
然而,银钩还是朝少年干裂的嘴唇逼近了,洛伊几乎屏住呼吸,忽然,一股力量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牢牢按进怀里。
“你干什么!”洛伊被云绪按着,动弹不得,他听到了少年的惨呼,听到宾客们兴奋的叫,只觉得一股郁气几乎就要在胸膛炸裂开来,脑中剧痛,隐隐好像有类似的画面闪过,冰冷的铁床架、束缚住手脚的腕扣、刺入皮肤的长针。
洛伊脸色苍白,那转瞬即逝的画面甚至没能让他分清是真是幻,他只是抑制住胸腔翻涌而上的恶心感,搭在云绪肩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收紧。
耳畔传来云绪冷淡的声音:“不要看了。”
洛伊闻言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是啊,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心智正常的Omega进入了,看到同类被这样对待,什么样的人能受得了?”
“我不该带你进来,这里本来就是犯罪之星,我应该考虑到有这种可能。”云绪淡淡陈述。
洛伊闻言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声音闷在云绪怀里,郁郁难平:“那些人做错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跟我一样,是个Omega?”
“你跟他们不一样。”明明好像是安慰的话,云绪声音却仍旧没有什么起伏,就像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没有人敢动你。”
洛伊不再说话了,台上主持人开始叫卖下一件拍品,是个成熟的Omega女性,她的头上有一对羊角,身后多了一条毛茸茸的羊尾巴。
宾客们再次纷纷叫价,洛伊被云绪按在怀里,却只觉得浑身发寒,他在心里暗暗地想:你说错了,云绪,我和那些可怜的怪物是一样的,我们都在毫无自尊地苟活。
人声鼎沸的会场里,洛伊耳边只余自己的心跳声,他似乎在这一刻打定了什么主意。
……
拍卖会结束,云绪没有出手买下任何一个人,就连她这个在战场上见惯了尸体的人都无法忍受这样暴力的拼接和凄惨的折磨。
那些Omega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模样只叫她打心底感到不适,没有一个人应该遭受这样的苦难,云绪不敢相信,这样的犯罪竟然发生在主君治理下的银河帝国。
离开会场后,云绪为二人解除了伪装,洛伊坐在回雪后座,安安静静地不发一言。
“你还好吗?”她透过后视镜看向身后的人,今晚这件事情确实是她的不对,恐怕看到那种场面已经足够给一个Omega造成心理阴影了。
洛伊摇了摇头,抬起眼睛,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中短暂交汇,一切关心缱绻的话都被摩托的轰鸣声淹没,云绪很少说出这样的字眼,而洛伊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或许这两天可以让智能管家多留意他一点,云绪想着,她其实不是很会照顾人,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人也只有贺刀,那个人不管她说话多么难听都能包容,以至于云绪在人际交往方面情商极低,她不敢肯定自己开口安慰会不会把洛伊吓到。
但是犯了错就要承担,她同样不想让洛伊担惊受怕,把他养在家里也不是为了让他难过的。
如此想着,到了家,她便设定智能管家去嘘寒问暖,然而,机器人的女声叽叽喳喳了一整晚,洛伊都好像没什么精神,而他也总是对云绪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在洛伊第三次怔怔地盯着云绪看时,云绪终于从繁杂的文件中拨冗抬起头,她看向洛伊,用自以为温和的口气问:“你有事吗?”
突然被人面无表情地这样问一句,洛伊不禁打了个寒战,本来想说的话也被咽了回去,他抿了抿唇,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便用于搪塞:“三公主,你这座别墅附近有一片盐碱地,那里经常有戴着防护帽捡垃圾的人,你见过他们吗?”
云绪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洛伊被她看着,只觉得那双眼过于冷静锋锐,让人不敢逼视,也无法透过这双眼猜透三公主的心,他眼中透出一点平静的哀伤,口中却继续道:“我经常看到他们,怀疑这些人是有意在附近徘徊,专门监视你的。”
洛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但他觉得还是对云绪说出来比较好,不管云绪如何看待他,作为被搭救的对象,他始终对云绪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