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撩开轿帘,跳下了马车,几步走到那衣衫褴褛的清瘦男子面前,弯下腰仔细打量。
骨瘦如柴,形容枯槁,实在是太落魄了。
洗得看不出颜色的长衫上沾着泥土,浑身上下也无半个值钱的配饰,原本束发的布条松散开来,此刻披头散发、凌乱不堪,发尾还沾着泥土。
这男子只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裹,灰色的一块布,尾端似乎被树枝或者什么尖锐的东西挂出了个破洞。包裹散落在地上,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本书。
书恰好被翻开,初好一低头便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以她一个工科女的眼光看,诗是好诗,字是好字,看样子是个颇有文采的书生。
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此处大抵只有马车会路过,再往南便出了京城,此人恐怕是刚刚进城不久,体力不支,饿昏在这里了。
“姑娘,让奴婢来吧,是否要叫醒他?”柳静见她要伸手去触碰那男子,惊得连忙挡在身前。
“也好,试试看能不能叫醒他,不能的话先带回去。”
拨开他糊了满脸的长发,瞧了瞧。
长得似乎还可以。
柳静颔首,手下用力,将那男子打横抱起,放到了马车上。
初好:哇哦,我的小静静居然还是个金刚芭比。
与此同时,双吟巷。
初好离开不久,一个身穿白衣、头戴帷幔的年轻女子便出现在小破茶楼的门前。
茶楼掌柜打开门,目生警惕,“来者何人?”
“来谈笔交易。”女子轻轻笑道,声音清脆,如灵鸟一般动听。
掌柜狐疑地打量着她,终是将她请了进去。
只用了两盏茶的时间,那女子便从茶楼里出来,满意离去。
破旧的小茶馆二层,贺阑神色冷淡地看着女子离去的身影,屋内的气氛由轻松转为凝重。
房门被人打开,又关上。
他没回头,依旧静静看着街巷上偶尔经过的百姓。
“王爷,妥了。”
“嗯。”
“王爷,明日江姑娘那边……”
掌柜一脸为难,商人最讲究诚信二字,如今店铺另租……他不明白一向重承诺的王爷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主子有命,他也只能遵从。
贺阑面上的神色依旧平静,指尖轻轻点着玉佩,再次抬头望向白衣女离去的方向,眉头慢慢拧起。
该怎么让她消气呢……
思索了许久,转回头,“退她双倍定金,作为补偿。”
*
一行人回了府,小厮将瘦弱书生安置在了厢房,初好则去了书房,去研究那两张配方。
直到日落时分,下人来禀告:“那男子已经醒了,叫嚷着饿,您看……”
初好按了按又有些疼的嗓子,轻咳了声,艰难发声道:“让小厨房做些吃的给他送过去,晚些时候带他来见我。”
人退去,初好垂眸看着桌上平摊的两张纸,摇了摇头。
“难吃啊……”
柳静和江垣的味觉是不是失灵了?还是她的口味太刁钻了?
她不确定地拿着方子和成品,问道:“你们是按照我的方子挑出来的酱?这两个方子是你们千挑万选出来味道最佳的?”
江垣接过方子,一目十行,“是。”
“……”
看来她的功力不行,还得改良。
于是她又在原有基础上,尝试着新增了两味香料,并对其中几味香料的用量进行了增减。
“把这个拿去制一个成品出来,再拿来让我试。”
江垣走到近前,接过纸便要离开,初好又叫住了他,提醒道:“商业机密,避着点人。”
江垣见她一副十分宝贝的样子,笑道:“属下知晓。”
待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江垣把那瘦弱的男子带到了厅中,男子温润儒雅,彬彬有礼,他向初好行了个大礼,头埋得低低的,悄悄抹了抹眼泪。
初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强抢妇男了。
男子立在厅堂中央,将他的遭遇一一道来。
他本名韩兴学,晖县人,原本他家在当地也是书香世家,小有名气。
然,一朝变故,唯一的姐姐被当地恶霸看中,那恶霸是当地县官最宠爱的小妾的内弟,县官包庇恶霸,他们强抢民女,沆瀣一气。
韩兴学的姐姐不堪受辱,用了一条白绫自我了断,爹娘伤心过度也相继离世,只余他一人。
他的叔伯兄弟皆因畏惧县官与恶霸,害怕被牵连,与他家断了联系,在他爹娘死去后,族里干脆将他从族谱中除了名。
初好听完了他的过往,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虽说这种桥段在小说中看过千百遍,可每次再听说,还是会气得想问候祖宗。
“承蒙姑娘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在下不才,愿做牛做马,回报姑娘恩德!”韩兴学不敢抬头看她,垂着脑袋,目光所及,是少女花纹繁复、做工精良的绣鞋,有些惭愧地苦笑道,“只不过在下虽乃一介书生,却无功名在身,也没甚旁的本领,实在惭愧。”
他想过要考取功名,原本打算今年赴考,怎料家中出了这祸事。
“世事无常,一切皆是命运。”韩兴学把头垂得低低的,掩住眸中的不甘与遗憾。
初好喃喃重复着他的这句话,的确都是命运。
“你,抬起头。”
韩兴学愣了一下,缓缓仰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心跳如雷。只对视了一瞬,他便慌忙又低下了头。
初好满意地笑了,那笑容有些猥琐。
或许韩兴学还没有意识到,他也并非一无所长。
抬手将江垣招至近前,对他耳语几句。江垣点头,随后领着韩兴学离开,将他安置在了厢房。
初好靠在软榻上,眯着眼睛笑得开心,像一只小狐狸。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