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烛店内
少年流转的目光定在一小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香烛上,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拿起它准备去结账。
店内昏暗的光芒下,那红底的纸衬得他手如玉一般。
倏地,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突然停下,手中一个不稳,那香烛就这么落在了地上,向前滚出了好几圈。
暗红色的纸被抹上了几道灰色的痕迹,如同儿童随手的涂鸦。
“谁啊,小心着些。”
店主是个五十岁的大娘,布衣韦带,一头黑发因为操劳早已半白,只得一根木簪简单挽起。她听见物品落地的声音,停下不断拨弄算盘的手,皱眉一瞥。
竟没想到是个认识的。
“呀,虞家郎?”她惊喜得看着那厢微低着头的虞玉,“这得有近三月不见了吧,你这是上哪块儿去了?”
虞玉收敛起眼底的愠色和那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惶恐,弯腰捡起那捆香烛,扬头微笑,声线低沉。
“姜姨”
姜大娘一愣,三月不见这小子,脸上的颜色竟又涨了几分,这下那些个小姑娘怕是更加坐不住喽。
她感慨地笑笑,顺手接过虞玉手里的香烛。
“三文”
虞玉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是他身边唯一的一锭银子了。
“你这是...”
“补上我以前欠的钱,这一捆,当是五文才对。”
姜大娘一怔,虽然她自己的日子过得也不尽如意,但她以往可怜虞玉丧失双亲,在他来买烛为其父母上香时,总是少收他两文钱。
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这事。
这么好的孩子,那虞家竟也忍心把他赶出来...
没等姜大娘有所反应,虞玉话音刚落便拿起香烛向门口走去。姜大娘忙想叫住他,一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凝视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隐隐有直觉告诉她,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见虞玉了...
...
宽阔的青石板路上,绛红色的轿子颤巍巍地一点点向前挪着,细密的金丝点缀在轿帘上,化作一块古玉的形状。
一路上行人都躲着,有见识的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虞家的轿子,知道得罪不得;即使没有什么见识的,也知道能坐这种轿子的不是一般人。
虞海正坐在晃晃唧唧的轿子里,只觉得心焦如焚,就怕虞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轿子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对于能够日行万里的修真者而言,这速度无异于乌龟攀爬。
但他急不得,就算再急也不能在普通人面前暴露他是修真者。这是如今修真界的共识:不可对凡人出手,要保护凡人,因为凡人才是一切的根基。
所以即使江城是正道第三大城市,虞家是江城内最大的修仙世家,对外,它也只是个名门望族,也只能是个名门望族。
...
这边,楚觞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也不见虞玉回来,她决定出去找找。
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她探头朝街道两头望了望。
刚才来的时候注意力都在这院子上,竟没发现这地儿这么偏僻荒凉。
窄小的巷子里,生命力旺盛的野草一丛丛从石缝里头探头探脑地冒出,左右两侧虽也有院子,但显然许久没有人住了,那绿油油的爬山虎都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一整面墙。
忽而,巷子尽头出现一道单薄的身影。楚觞眼睛一亮,正是手捧香烛的虞玉。
她正想向虞玉挥手,示意她在这里,一顶轿子从岔路中强行挤出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楚觞愣了一下。
一顶如此华美鲜艳的轿子怎会出现在这衡门深巷?
“终于,又见到你了...”沙哑的男声从轿内响起,宛若苦守空房许久的妻子终于见到久未归家的丈夫般难耐与激动。
而下一秒,那顶轿子就消失在了楚觞的视线里,连同那原本在小巷尽头的虞玉。
...
“虞玉族兄...真是不枉费我从家族借来的这件中品灵器啊...”挂满明珠的轿帘从边缘掀开,一身玄衣的虞海自轿子内走出,手里握着根闪烁着盈盈白光的金钗,正是这钗子隔绝了这片空间,使得常人无法察觉。
与此同时,前后八个轿夫向着周围散开,将虞玉和虞海包围在内。他们都是虞家发配给虞海的修奴,当虞海有生命危险时,他们便会以命相抵。
也就是俗称的,挡箭牌。
虞海眯起眼睛,阴鸷地扯了扯嘴角。
他只要想到眼前这个自己原本连衣角都够不到的少年会在自己脚下凄惨求饶,就抑制不住地亢奋起来。
虞玉眼皮一翻,扫视了虞海和他周身的修奴两眼,最后定睛在那轿帘上的玉石绣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