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的事,既然躲不掉,又何必去躲?她和薛从云如此相像,就连她自己都差点认错。楚觞不信只和自己相处了一年不到的虞玉能认出来。
她就是云姬,如今九极宫内唯一的云姬。
沐浴完,又另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裳,她随着侍女一同走去。
走过重重守卫,侍女把她送到了殿门便离开了。
看着那厚重的木门,楚觞深吸一口气。琢磨着薛从云的行事方式,她先敲了敲门,随后轻声细语道:“魔主,我进来了。”
推开门,她低着头进去。把门掩上后,便杵在一旁默不作声。
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许久,直到能把鞋上的木芙蓉雕花给分毫不差地画出来,才听到一声低沉的“过来”。
楚觞一点点挪过去,在距离虞玉十步之远的地方停下。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去,正好看见虞玉闭眼凝神思索某事,便又忙把头低了下去。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少年的面庞随着时光的过去硬朗了许多,棱角分明,也更添几分艳丽。可他还是那么苍白而瘦削,嘴唇乌青,眉眼间盛满了阴郁。
虞玉睁眼,看见楚觞还是站得很远,不耐烦道:“要我说几次?过来替我研墨。”
楚觞听话过去,心整个儿提了起来。她沾点水,用墨碇在砚台上一圈一圈滑啊滑。
虞玉沾墨,在纸上写着什么,末了,他甩甩手,扭过头看向楚觞:“把头抬起来。”
楚觞一僵,随后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慢慢抬头,眼睛还是向下看。
脸不一定能够分清,但是眼睛不一样。她没有经历过薛从云绝望的几百年,自然眼里表现不出她的希冀与渴求,以及看到虞玉时那股子刻到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隐在袖子底下的手不停摩挲着小指尖的一点。这是最后一道手段,若是不幸虞玉认出了她,那就抛弃一切从另外的方向再来救楚凡。
他似乎看了她很久,楚觞想着,她脚都有些酸了。
认出了?没认出?她神经紧绷,准备随时遁走。
又过了很久,虞玉一点一点把脖子扭回去,嗓音带着一些沙哑:“继续研墨吧。”
他再次摊开一张纸,沾墨书写,笔锋在纸上游走,走势稳当,只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楚觞还是同先前一样低下头,盯着衣上的玉珏,手上依旧一圈圈地滑啊滑,画着一个个圆满的圆。
她忽然感到有些莫名的心累,脚酸了,手酸了,眼眶竟也有些酸涩。
良久,从天黑到窗户纸透出黎明的微光,才听到虞玉的“大赦”:“回去吧。”
她研了一个晚上的墨,他写了一个晚上的字。
楚觞忽然感觉有些好笑,怎么得她竟从虞玉这句话中听出了温柔的语调?真是疯了...
她福身:“妾身告退。”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直到殿门合上,虞玉桌上那只被他握了一个晚上的笔才在一瞬间碎成粉末,它也许早就支撑不住了。
虞玉闭上眼睛,忽的轻笑出声,嘴唇有些哆嗦。
她伪装得也太差了,云姬在他面前可从来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竟还活着,还活着...
原只有些许颤抖的右手一下子抖动得极为厉害,似乎彰显着他惊涛骇浪的内心。
“啪!”他一把按住右手,像是在说服谁,不断强调:“她是云姬,只是云姬...!”
可是偌大的殿内除了他再无旁人,他又是在对谁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