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养父上山砍柴时不慎坠崖,尸骨无存。养母忧虑过度,从此一病不起。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灾星,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横祸。三个兄长对他拳打脚踢,怪他害死了父亲;原本对他还算和蔼的养母,面对他时也开始目光闪躲,指桑骂槐地抱怨好人没有好报。
又一次被兄长打得遍体鳞伤后,他回到柴房,从墙角挖出埋下的铜板。
铜板的数量并不多,都是他平日艰难攒下的。他数出一半放进破瓦罐,剩下的塞进布囊,贴着胸口放好。他把瓦罐放在了养母床头,自己背上比个头还高的行李,连夜离开了村子。
自此之后,万里漂泊。
他不相信自己命中注定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遍访名山大川,想要找到传说中的仙人,拜入正道门下,修行改命。
那无数个昼夜奔波,席不暇暖的日子不消说,破庙、荒宅、城墙根,所有乞丐住过的地方他都住过。
只没有家。
江云涯不知道家该是个什么样子,是有人抱着他,手把手教他:家具摆设不需贵重,但求用得顺心应手;酒楼的菜肴虽然甘美,到底不如自家熬的清粥小菜,耐吃耐喝;该把被子晒得松软,这样哪怕在寒夜入睡也会有个好梦……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一直都在。
“小师叔教过我,把皂角碾成碎末塞进布包里,和这些碗筷茶盏一块浸泡半日,能洗得特别干净。”
江云涯仿佛炫耀般说了许多小窍门,做家务的手脚也十分麻利,不一会儿就拾掇得窗明几净。
他不让陆九思沾手丁点儿杂务,只让他在长椅上坐着。
等里外都忙完一圈了,才默默擦干净双手,关上房门,走到陆九思面前,蹲下直盯着他。
那样子就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弃犬,让陆九思百感交集。要是他真是那个小师叔,能养出这么知恩图报的男主,也该含笑九泉了。
“我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好。”江云涯眨眼道。
陆九思诚恳道:“你确实很能干。”
江云涯道:“我再也不会给身边人带来麻烦。小师叔和我在一起,定然不会受苦。”
陆九思点了点头。
江云涯看着他,目光幽深:“那小师叔为什么还要抛下我呢?”
“我没……为什么这么说?”陆九思心头大骇,强作镇定。
从山门大阵出来,江云涯除了刚开始沉默片刻,笑起来似乎有几分牵强,牵着他的手的时间也长了些,就没显露出半点异样。
他以为这件事应该已经揭过了。
其实没有吗?!
江云涯的双手拢在袖子里,看似毫无杀伤力,但只要心念一转,随时可以将他的身体切作一二三四五六块。
“小师叔难道不是故意支开我,让我去搬书的吗?”
陆九思谨慎地措辞道:“有吗?不是你自愿去搬的吗?”
江云涯道:“我不可能看着小师叔去做苦活累活啊。这个,小师叔也知道的吧。”
“所以才主动说要去搬书,为的就是把我调开,是吗?”
陆九思想了百般借口,又觉得都不甚圆满,难以开口。
江云涯腼腆一笑:“我刚出阵的时候,听人说小师叔想要下山置办家当。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替小师叔取来,非要下山才能买到的呢?只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想找个借口逃开,离我远远的吧?”
陆九思看着他如同豆蔻少女初试红妆般羞涩的笑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这回死定了。
死定了。
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