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松开!”陆九思附在澹台千里耳边,低声呵斥道。
他环视一周,瞧见被人这么背在背上的,除了他就只有半大的小毛孩。一眼看过去,还有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倒霉孩子朝他比了个鬼脸,嘲笑他那么大了还要人背,羞羞。
他也觉得羞羞,恨不能揪着澹台千里的脑袋,让对方把他放下来。
澹台千里却不嫌丢人,镇定自若地拒绝道:“不。”
陆九思朝众人望了一眼,威胁道:“不松手我揍你了!”
澹台千里道:“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当着众人的面不便拔剑,陆九思因地制宜,趁着趴在他后背的便利,一手抱住他的肩头,一手去揪他的后颈肉。这处皮嫩,吃不得痛,非叫对方吃点苦头。
澹台千里双手正托着他的身子,腾不出空来,只得生受了这一击,锋利的长眉略微拧了拧,似是也觉得痛。
陆九思揪着他的后颈问:“你松不松手!”
澹台千里没有答话。
那就是不松了。
陆九思朝前一趴,右手直探到澹台千里面前,手指一并,捏住他两侧鼻翼,道:“再不松手我真不客气了!叫你破相!”
他身形瘦削,但也不能当做个三岁小孩。小孩儿在背上这么闹腾都能叫人烦不胜烦,何况他手脚敏捷,一溜动作耍下来不带停的。
众人见澹台千里没走多远,已被闹得停下步子来,纷纷叹气。
“啊,这……”
“这未免也太……”
“这时候要闹上一闹,倒也是旧俗。平日女子出嫁,也是要哭嫁的。”乡绅咳了一声,故作稳重地评论了一句,见陆九思下手实在不似小打小闹,拳拳到肉,又摇头晃脑道,“但这也闹得太凶了。”
几名赌徒想起家中悍妻,心有戚戚,点头附和道:“唉,世风日下!”
只有那少女还关切地看着两人,心道,原来漂亮哥哥说要替她教训这人,是当真做得到的……
众人看得专注,叫陆九思察觉到了。
他一直在孤军奋战,也不见有个帮手,转念朝众人喊道:“抢人啦,枉法啦,你们都不管的么?!”
乡绅叹气道:“这事没法管啊。”
陆九思又朝一众壮汉道:“你们别怕他啊,双拳难敌四手,不能隔岸观火助纣为虐啊!”
壮汉们纷纷避开他的目光,觉得若是对上这人,四十只手都未必管用。
“那你呢,你瞧他欺负人啊……”
那被夺了帕子的少女面上一红,跺了跺脚,低声说道:“我倒愿意让他欺负欺负我。”
陆九思:“……”
“闹够了?”澹台千里背了个人,仍走得稳稳当当,气息半分不乱,“那便走罢。”
众人看清他走向的地方,安静瞬息,随即响起海浪般汹涌的哄闹声。
古时两支部族交战,往往血流成河,尸骸如山。要想激发战士的血性,除却死亡的威胁,便是利益的诱惑。大战结束,获胜一方便能占据败者的所有物,无论是黄金珠宝、骏马肥羊,还是族中最娇美的少女儿郎,都尽归战胜的勇士挑选。
百年之后,同样的习俗也在角抵赛中延续。
最强悍的勇士就该配最美的美人!
再丰盛的战利品也不如与人春风一度。
不知多少好知色而慕少艾的少年都做过这样的美梦——
在角抵上一举夺魁,在万众瞩目下向心上人示爱,将对方背上身后,进那河畔密林幕天席地,成就好事。
如今假想都变作了现实,虽说主角不是他们,他们还能怎么办?
只能说恭喜啊!
众人拍掌的拍掌,道喜的道喜,还有的从挽着的花篮中掬起一捧花瓣,朝两人头上洒来……
陆九思莫名其妙被洒了一头花瓣,连连晃了晃脑袋,将那些恼人的花瓣抖落下去。
听众人的喊声越来越低,澹台千里走向的地儿越来越偏,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去哪儿啊?快放我下来。”
澹台千里对他后半句话充耳不闻,只简单回答道:“树林。”
陆九思问:“去林子里做什么?”
澹台千里低笑了声,笑声沙哑,有些邪性:“你真想知道?”
他背着陆九思走过河岸,跨过浮桥。
自桥上行经时,一瓣被陆九思自头顶抖落的花瓣悠悠飘落,坠入河中,在水面上起起伏伏,终于被一只探头出来的黑鱼张口吞下。
半晌后,黑鱼朝河面吐出个气泡,鱼尾一摆,逆流而上,朝远处飞般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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