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琮澜一巴掌拍在弟弟的后脑勺上, 冷声道“注意你的礼仪”
钱琮清扁了扁嘴,都这个时候了他哥还在板着, 真是个老古板。
说话间,那条失去了妖丹的蛇妖已经扑到了季芜修的近前。然而, 下一刻, 手指虚握着妖丹的季芜修却出现在蛇妖的三角头上,脚下略一用力,只听到“轰隆”一声,季芜修直接将蛇妖的脑袋踩进水泥地面里。
血肉模糊,鲜血迸溅,蛇妖脑袋上坚硬的蛇鳞直接崩裂, 散发着浓浓腥臭味的蛇血在地面上泅开了一个血泊。
季芜修这一脚可比钱琮清那一拳狠多了。
几乎是同时,林徽真那边也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然后是林徽真几不可查的一声“该死”。
季芜修扭头看向林徽真,却见林徽真握着匕首,眉头紧紧蹙起。而刚才还发了疯似的要跟林徽真死斗的白胡子老头竟然不见了踪影。
林徽真嘴唇紧抿,是他疏忽了
刚才看那老头子的架势, 还以为他真要跟自己拼命,就是打不过也要自爆的那种。谁想到, 他发了疯似的将恶鬼孤魂弄来, 拿他们血祭反哺己身, 压根不是用来拼命的, 而是用来逃命的。
太不要脸了
而让林徽真有点小郁闷的是, 他竟然还上当了。当着季芜修的面, 玄真尊者的威严因那个老头而扫地
林徽真心中咬牙切齿,但面上却保持着平时里冰冷淡漠的模样。他转过身,似乎刚才那一声有些懊恼的“该死”并不是他发出的一样。他看向被季芜修踩在脚下,失去妖丹又被重创,奄奄一息了的蛇妖。他的目光一凝,脱口道“小心”
原是那仿佛被季芜修这一脚踩昏厥过去的蛇妖猛地扬起了充满了力量的尾巴尖,不亚于刀锋剑刃的蛇尾猛地刺向了季芜修的后心。
林徽真的眼瞳猛缩,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
“咔嚓”
那不是季芜修后心被蛇尾刺穿的声音,而是季芜修轻飘飘地一扬手,蛇尾直接穿透了一颗血红色珠子的声音。
蛇妖懵住了,他感觉到了,他修炼了数百年,吞噬了无数人类妖怪才蕴养得鲜红完美的妖丹,被刺穿了。
红色齑粉在蛇妖眼前簌簌落下,那一刻,他感觉到了痛彻心扉的痛苦。
这是他五百年的修为啊。
季芜修瞟了一眼僵在了半空中的尾巴尖,“啧”了一声,脚下用力,“轰”地又是一声巨响,这一下,他狠狠地将彻底失去了妖丹,修为掉到了炼气期的蛇妖脑袋踩进了水泥地里,生生踩晕了过去。
没有踩穿它的脑袋,还是看在他对钱琮清莫名执着的份上。这样的隐患,再怎么也得将他所有的背景信息都挖出来,彻底了断所有可能带到尊上身边的麻烦才对。
谁叫尊上收了这个钱琮清当了徒弟,虽然是记名弟子,但能够拜在从不收徒的玄真尊者门下,他的身份自然非比寻常。单是玄真尊者徒弟一项,就值得魔道一方势力的主人对他另眼相看。
季芜修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全是蛇血,腥臭难闻。旋即,他面上的表情却是微微一僵。
他从前可没有这么“娇气”,连点妖血都嫌脏。
默了片刻,季芜修抬脚从脑袋深嵌在地上的蛇妖身上走下。他的脚刚离开蛇妖的身体,那条翠绿色的巨蟒就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缩成了一条不足一米的竹叶青蛇。
一旁的张琼颖“刷”地一下甩出缚妖索,直接将这条蛇妖捆了个结实。
林徽真看向缓步向他走来的季芜修,目光微闪,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但心头却微微缩紧。
季芜修在战斗的时候有着一股凶性,每一次动手都像是对着自己生死大敌一样,在正道修士看来,一点也没有修行之人仙道渺渺的姿态,以至于很多人在面对季芜修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这张完全能够称得上姝丽的面庞,满心忌惮,只道不愧是魔修,手段着实狠辣残酷。
但对于林徽真而言,这样的季芜修却有一种摄人的性感,让他移不开眼,让他有点口干舌燥。
林徽真勉力将表情绷成冷漠。
季芜修走到林徽真面前,并没有对林徽真一时疏忽让那个白胡子老头逃跑了的事情置喙半分,而是恭谨地行了一礼,而后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林徽真的身后半步的地方。
以着季芜修的性子,他从没有放虎归山的习惯。但那老头确实难缠,手中的那截古怪手骨结结实实地让他吃了不小的亏。若是他还有合体期的修为,定然不会让他跑掉。事实上,不仅林徽真刚刚炼气三层,季芜修自己也就勉勉强强差不多心动期的修为。
那白胡子老头的修为低于季芜修,但有那截魔骨加成,季芜修方才出其不意拼着重伤才差点将那截魔骨斩下来,但当他有了防备,季芜修也就没有多少把握了。
季芜修的态度,林徽真一点也不意外。
林徽真眼睫微垂,说不出心中是遗憾还是郁闷。
魔道一品势力有四道两盟之分,其中四道为邪魔道,两盟为正魔道。血河派便是邪魔道四道之一的势力,血炼的功法,杀人取血练功,在正道看来自是歪门邪道。尤其邪魔道的魔修是出了名的性格反复杀戮无常,季芜修无出身无背景,能够百岁结丹,在血河派中杀出一条血路,取代了当时的血河派圣子,资质心性手腕缺一不可。
出身血河派,自然便是邪魔修,这是举世公认的事实。
但据林徽真观察,季芜修行事,不像是邪魔修,反而更像是正魔修。
他杀人,手上也沾了不少正道修士的鲜血,但那是在正魔战场上,两边阵营死斗,不杀人才有问题。
季芜修行事从不牵连普通人,不像是哪个老魔头兴致来了屠杀一村一镇的普通人来练功,这是正魔道不屑与邪魔道为伍的原因之一。在某些修士眼中,凡人如蝼蚁,有的修士怜爱生命顾惜蝼蚁,有的修士不屑一顾懒得关注蝼蚁,也有修士有事没事专挑着蝼蚁踩权作消遣。
因为正道虎视眈眈,正魔道和邪魔道才没有死磕到底,关键时候还心不甘情不愿地联合对抗正道。
季芜修从不惮于显露自己喜怒无常的一面,虽然在林徽真看来更像是借题发挥。比如在他执掌了血河派大权后,某次魔道宴席上,他借故发作了随行的一个女魔修,回到门派后就将所有跟那个女魔修有关的魔修统统赶出了血河派,还直接废掉了那一脉的势力。
在所有人看来,季芜修的借故发挥是为了消除异己,巩固自己的权力。但林徽真派手下暗地里调查了一下,却发现那个女魔修负责管理血河派的血奴,就是专供血河派掌门、长老、执事等等有点身份地位的魔修练功的炉鼎。
炉鼎的存在,大抵算是正魔两道从不宣之于口的默契。不仅魔修豢养炉鼎,正道也有,不过是打着侍妾身份做幌子而已。
季芜修这一手自然是触及到了血河派内部一些长老的利益,不过跳出来反对的都被季芜修一掌拍死了,倒是坐实了他乾纲独断喜怒无常的名声。
林徽真却觉得,不管外界因为季芜修这一手衍生出了多少猜测,季芜修就是想要放那些被豢养在血河派当做血奴炉鼎的女修自由而已。无论是不习惯外界生活复又走上老路,还是奋发图强重新修炼,亦或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总归他给了她们选择。感激也好,怨恨也罢,都不是他会在意的。
季芜修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原则,从来不曾动摇半分。
林徽真不知道季芜修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眼下人多口杂不是询问的时候,他们可以回、回家后再说。而且他清楚,季芜修既然摆出了对待玄真尊者的态度,他就不会两面三刀,对他暗中偷袭。
换一个魔修站在这里,林徽真都会戒备几分,唯有季芜修
季芜修在这里,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林徽真私心里,还觉得有些意外之喜。
难怪他当初看到卤蛋,咳,那只黑猫的时候就觉得他眼睛漂亮,与季芜修相似,看了就让人心软三分,卤蛋分明就是季芜修啊。
就是卤蛋性格有点幼稚,似乎还没有与他相关的记忆,兴许是黑猫形态影响到了季芜修本身的心智与记忆。
还有刚才季芜修的双手,被魔气腐蚀但没有腐烂,没有流血,恍若白瓷的质地,季芜修这具身体明显不是血肉之躯。
林徽真渡九九天劫之时,季芜修依旧是合体期的修为。
出窍、化神、合体,这三个大境界可统称为炼神还虚之境。晋入化神期后,修士能够分离一缕元神,寄托于物上,此即为分神寄灵之法,其实就是一种创造身外化身的小窍门。
林徽真看季芜修,十有八九就是使用了分神寄灵之法。这种功法有一定的危险性,分身消亡时会间接重创本体,分离时间久了也会令本体境界跌落,损害修为。
比起这些,那个白胡子老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手中为何持有魔骨,究竟有什么阴谋,其实并不怎么重要。
且不说这条蛇妖明显知道点什么,蛇都逮住了,总能够掏出点什么。再者,林徽真自认自己只是一个有点来历但跟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牵连的人,纵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这个世界难道还不能拽出个应对的势力
比如,那什么道协七脉。
思及此,林徽真看向楼顶众人,气息微微起了变化。
钱琮清是他的记名弟子,葛潍潍收了他的剑道传承,他们都入了天华门,算是自己人。至于其他人
林徽真的身后,季芜修忽然开口道“尊上。”
口齿清晰,声音低沉而悦耳。
林徽真目光一闪,看来丹药的后遗症已经消失了。
季芜修看向方才还算是站在同一阵营的众人,唇角微翘,眼神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冷锐之意,缓声道“可需要属下封口”
楼顶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众人伤的伤,晕的晕,剩下几个还清醒的人听到了季芜修的话后,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猫妖的手段,狠辣凌厉,杀人封口,绝对是他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
就在他们下意识戒备,想要提起真元应对季芜修的出手时,一股异常强大的气势狠狠地压在了他们的肩膀上,让他们的脚步都跟着踉跄了一下,险些双膝跪地。
之所以是险些,那是季芜修估量着他们的情况,有意留出的一点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