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冷山城城门大约一公里的地方,罗伊勒住了坐骑。
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在这一刻袭击了他。就连亡灵独角兽也不安地原地踏着步,巨大的蹄子将地面刨出一个个深坑。
然后,罗伊的视线穿过风雨,看见了冷山城头的那个苦修士。
双方视线碰撞的一瞬间,罗伊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
四周的农田,树木,天空,乃至空气,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就只是一段刻骨铭心记忆和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记忆来自于诺伊奥坦斯的魔法塔,来自于那段穿过历史长河,回到十几年前的冰霜河畔的画面。
那时,自己的母亲站在冰霜长河的这边。而一个红衣老人,就站在冰霜长河的对岸。
就是他!
脑海中,宛若钟鼓齐鸣,宛若惊雷万道,又宛若深邃寂静的夜空,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罗伊的眼睛,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先是如同蒙上了一层淡红的纱,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
到最后,已是如同血一般的赤红!
一直隐藏的双瞳也不受控制地显现出来。蓝色的瞳孔下,一双黑色的瞳孔,如同降临的魔王,自夜空中浮现出身影。
两人遥遥相望,随后,都笑了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正在实验室里坐着实验的奥斯汀,忽然抬起了头。他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骷髅指节,缓步走出了古堡,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天际,如同被谁重重画了一笔,漆黑如墨。
教廷山上,教皇尼古拉斯二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向南方。
法神殿,亚伯拉罕合上了魔法笔记,缓缓叹了口气。
……
……
罗伊下了马,将活宝收进吊坠。然后卸去了禁锢战甲,整理了一下衣服,反手握住了裁决之剑,掉头就往来路走去。
身后,普尔曼跃下了城墙,跟在罗伊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不疾不徐。
一直走到一条小河边,罗伊才停了下来。
“为什么选这里?”普尔曼负手而行,走到罗伊不远处立定。
“因为这里有一条河,”罗伊转过头,面向他,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虽然这并不是冰霜长河,但我觉得,要有河才行。”
“你难道不知道,你母亲就死在河边吗?”普尔曼微笑着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吗?”罗伊脸色不变,笑容不改,“我记得,十六年前的冰霜河畔,你可是气急败坏看我的幻象消失的,心情现在调整过来了吗?”
普尔曼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从见面第一眼开始,两人就在以一种无形的方式交锋。
而对于曾经经历过无数生死之战的普尔曼来说,这样的交锋,原本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不过他没想到的,眼前这小子不过十八九岁,居然如此滴水不漏。无论是心灵还是气势,都毫无破绽。
沉默了一会儿,普尔曼问道:“十六年前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萨拉自杀身亡,护卫她的法林顿骑士也尽皆战死。因此,世人或许知道萨拉死于冰霜河畔,但没人知道出手的真凶是谁,更没人知道当时的细节。
而这小子,却如同亲眼所见一般,这让普尔曼不禁疑窦丛生。
不过,问题才刚出口,他就自己笑了起来:“算了,你不用回答了,既然我们已经见面了,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哦?”罗伊微微一挑眉,“你一定是想,反正你会杀死我,只要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所以,不管我是怎么知道十六年前的事情,都无关紧要,对吧?”
普尔曼笑着没有说话。
“不过,你就没想过,万一死的那个人是你,”罗伊的笑容变得有些讥诮,“那临死之前,居然还带着一个没得到答案的疑问,岂不是很郁闷?”
一阵风从两人之间掠过。
普尔曼注视着罗伊的眼睛。
这双有着蓝色和黑色瞳孔的重瞳之眼,看起来是如此地妖异。
普尔曼不得不承认,十六年过去,这个有着妖异眼睛的少年,已经从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成长为了一个值得自己认真看待的对手。
他年龄虽然小,但老辣得实在有些过分——他甚至在挑衅自己。
一丝笑容,缓缓从普尔曼的嘴角裂开。
世事的确很奇妙。
十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自己随手就可以摁死的小男孩,拥有挑衅自己的实力和尖牙利齿。不过可惜,自己也同样经历了十六年。
这个少年并不知道,自己这十六年经历了什么,自然也不可能明白,任何一个人在莲花地狱里承受了十六年的惩戒,那么,就没有什么再能撼动他的心灵了。
自己这颗心,根本没有一丝缝隙。
“我并不是一个好奇的人,所以,你的答案对我没什么用。”普尔曼并不着急,而是笑着打量罗伊,就像一只猫在打量爪子下面的老鼠。
“这么说来,你的弱点不是好奇咯?”罗伊有些失望地问道。
“不是。”普尔曼摇了摇头。
“可是,每一个人都有弱点,没人例外。就像你试图用我母亲来激怒我一样,你应该也很明白这个道理,”罗伊皱着眉头,思索着道,“我猜猜,你的弱点会是什么?”
“我的弱点是什么我不知道,”普尔曼认真地道,“但我知道你的弱点是废话太多。”
“不,这是我的优点,”罗伊摇了摇头,依旧保持思索,“让我想想……”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对了,我知道你的弱点了……”
他笑眯眯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是我,对不对?”
普尔曼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冷。
“被我猜中了,”罗伊有些兴奋,“想想看,十六年前的冰霜河畔,你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我。可是,你失败了。”
“那么,一个失败者会经历什么呢?”罗伊上下打量着普尔曼,“不管是什么,我想,都应该不会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