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
罗伊站在雨中,静静地注视着普尔曼的尸体。
眼中的赤红,渐渐淡去,可心头的痛苦和仇恨,却并没有随着普尔曼的死而消失。相反,冰霜河畔的那一幕幕在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中,变得愈加清晰,愈加刻骨铭心。
那是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所遗忘的记忆。
他开始记事的时候,人生的印象就是无休无止的流浪,就是冰天雪地,严寒酷暑中的磨砺,是饥渴,是疲倦痛苦,是哭着握着刀,捅进凶猛野兽的身体,是在丛林中追逐,是满身的伤痕,也是在市井,在贫民区,在骗子小偷中的厮混学习。
威廉给了他一个没有解释的残酷童年。
但罗伊的心,却是开朗自由的。
他会在受伤之后,刚刚能下地,就跑去看自己藏在树洞的小宝箱。
那里面有他捡到的漂亮石头,奇特的植物,自己掉下的牙齿,雕刻的小木偶,小刀,以及偷偷攒下的几个铜撒尼。
他会和奥利佛一起去打猎。
把那只不分物种的色狗从兔子身上拉开,然后美滋滋地生火烧烤,和奥利佛你一口我一口。
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兴高采烈地和周边的人交朋友,他会领着一帮小矮人到处闯祸,会学着野人骑在马上嗬嗬乱叫,用动物的骨头做长矛,光着脚丫在野地里奔跑。
他不知道威廉爷爷为什么要他学那么多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要像训练一个战士一样训练自己,即便是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也总觉得一切跟自己隔着很遥远的距离。
这个罗伊,不是那个罗伊。
自己背负的,是不属于自己人生的仇恨。
然而,当他在诺伊奥坦斯的魔法塔里,穿过历史长河,目睹目睹或者一切之后,血液中那个一直沉睡的罗伊,苏醒了。
而今天,当他将手中的剑,刺入普尔曼的背心的这一刻,两个罗伊,合二为一。
人生前后的记忆,在这一刻融合在一起。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仇恨在心头涌动,但罗伊的脑子却很清醒,很平静。
罗伊很感激威廉爷爷。
正因为老人从来没有灌输那些东西,因此,此刻的他才不会像许多人一样,被仇恨扭曲了心灵,蒙蔽了双眼。
报仇是让那些应该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而不是自己区承受痛苦。
雨水,淋湿了罗伊的衣服,淋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的脸庞和脖子往下滑落。
而脚下,普尔曼侧头伏在泥泞中,鲜血随着雨水流出来,形成一条条红色的小溪流,向四面八方扩散,在积水中晕染开来,旋即被雨水冲淡。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地死在这里,普尔曼的眼睛依然睁着。
死不瞑目!
对于他这样这样很重要的人物来说,这种简单的死法,是对他人生的巨大嘲讽。原来,拥有滔天权势,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红衣大主教,当世强者,在这冷山城外的野地中,也不过跟市场屠夫刀下的一只猪没区别。
罗伊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宰了他,没给他比一只猪更多的尊重。
裁决之剑上,最后一丝血迹顺着雨水滴落,罗伊手一抖,长剑挽出一朵剑花,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刻下两行大字。
“十六年前,冰霜河畔。”
“这是只第一个!”
收了长剑,罗伊扭头看向自己的追随者们。
摩顿已经消失在雨中,香香靠在一棵大树下,铁老族长盘腿坐着,三只骨龙难得地老老实实,星王被包裹在严实厚重地铠甲下,宛若雕塑,而恶魔们则散发着熔岩的气息,雨水落在它们身上,顷刻之间就被蒸发。
大家都沉默着。
“我们走吧。”罗伊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