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的光景,作坊已经建筑的有模有样了,宋家村依山傍水的,石料,木料都十分充裕,随地取材,全村百户人家,壮年劳动力就有一两百人,分两批做工,一批建房子,一批建工具。
因为造纸会用上大量的水,宋茯苓特意留意了作坊的排水系统,在地基刚刚垒好的时候开始规划,并造了一批陶制引水管埋入地下,如今看着整齐有序的沟渠,已经初具其形的烧料坑,沤竹麻坑,蒸煮、拌料、漂洗用的槽房,还有正在造水碓的工人,心中渐渐升起一种百废待兴的期待感。
方才因宋娇娇之事而又憋又怒的心情已经消退,注意力早就被这众人齐齐出力的场面吸引走了。
宋茯苓和白青走来,走到哪里都有人热情的打着招呼,还有一些小童来为自家的大人送上消暑的绿豆汤,见着他们就扬起笑脸,乖巧地唤一声“夫子!”
宋茯苓和白青皆是笑了笑点头。
正在做水碓的汉子将宋茯苓唤走,拿着头巾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眼中都是灼灼的光,看着宋茯苓挠头问:“来来来,夫子快给俺们瞅一瞅,这该怎么装起来。”
水碓形状似风车,主要是利用水利来搅拌纸浆,可以省去很大的人力,前段时间,他们自家造纸的时候根本没有弄这东西,一是不好弄,二是他们人手充足,小孩子们正是爱热闹的,没有活干反而不开心。
这会正式建作坊了宋茯苓当然把建水碓的图纸交了出来,木工们按着图纸做,这会已经基本做好了骨架,他们正愁着轮轴那如何装起来,宋茯苓上前,秀丽的眼轻扫了下,纤手点了点画了个圈,“这里,挖一个三寸深的洞,然后把这块木头镶进去。这两块的位置错了,换一换,还有这里....”
不消片刻,她的周围就围上了一圈的人,专注的盯着她,随着她的动作点头,然后恍然大悟,道了谢就立马上手继续改动。
作坊中响起了敲敲打打的声音,宋茯苓和白青相视笑了笑。
这些看起来高高壮壮面容普通,却是最纯粹朴实的人,他们真挚的对待给予过帮助的人,也毫不吝啬的去给予这个世界爱意,对着未来充满了期望,宋茯苓看着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众人,胸膛涨涨的,满满都是感动。
她从不后悔来到这个世界,她爱这里就如同她深深的眷念着她的世界一样。
“娘子竟然连机关术数也熟通,娘子说说还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白青不知在哪里蹭来了一碗绿豆汤,端给说了半天话的宋茯苓。
正好喉咙渴了,接过白青贴心的绿豆汤,咕噜两口润了润嗓子后,宋茯苓弯起眼睛,一脸骄傲道:“早就说了我可是仙女,自然是上知天理下知地理的。”
上下五千年,未来的时代的更替,这是作为一个华夏人的骄傲。
然后又些还念的与白青说起她现代的那些物件:“早年我随爹爹游历了大江南北,见过一个能看到星星和月亮的圆筒形的镜子,还有能带人飞上天出行的工具,没有火也能发出光亮的灯,还有能制冷生冰的箱子....”
起了头,她就止不住话了,那些她在现代习以为常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是想也想不出来的,宋茯苓不敢描述的太细致,只粗略的讲了讲,就吸引来了一大堆的小孩子听着她说着充满奇幻的东西,这回连白青也被挤了出去。
“夫子,那个在箱子里演着话本的东西是皮影戏吗?我听爹爹说京中有这个东西呢?”一个穿着褐色衣服的小童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宋茯苓的目光满是求知欲。
宋茯苓面色微顿,带着怅然道:“啊,是啊。”
不管是不是现在都没有这种东西,说了太多,对于这些对世界还一知半解的孩子们并不好,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种孤寂,这般想着宋茯苓接下来的话就插了许多原身幼年真实经历过的,还有宋父治病救人的一些故事。
“夫子还有呢?还有呢?”其余的孩子起哄,显然还想再听一些。
宋茯苓抿唇笑了下,俏皮地眨了眨眼道:“嗯.....一下子都说完了,以后就没得听喽,今天就到这里了,快回去吧,都别聚在这里打扰他们做工了。”
一见没有故事听了,小孩们唏嘘一声,带着些遗憾,零零散散的回了家。
等人都走后宋茯苓挽上白青的胳膊,甜腻腻道:“相公,我们回家吧?”
这么走了一圈,说说笑笑她的心情早就平稳了下来,散心的目的达到了,作坊的问题也解决了。
“娘子想再去游历一次吗?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些,我们一家人可以一起出去看看大启的大好山河。”白青步履缓缓,右臂环过宋茯苓的腰,清隽的脸尽是宠溺。
宋茯苓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谈起往事的时候,那声音中都是兴奋欢喜和带着深深的遗憾,丝丝悲伤。白青想她那段岁月对娘子来说应该是十分珍贵吧,既然怀念那就一起再去看看。
宋茯苓慢下了脚步,那些东西只存在她的回忆中,就像是流逝的时间一样不可追寻,她怀念的只是另一个世界罢了。
只是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一直都在这宋家村中,人生很长,是该去看看另一个世界的风景的,她总不能一直把自己锁在另一个世界的回忆中。
心中的枷锁被慢慢解开,身子突然轻松了几分,她扬起笑脸,开心道:“好啊,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我见过什么早就记不清了,刚刚说的那些到底是梦中的还是真实见过的,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白青揉了揉她的头,感觉到她身上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虽然不解,但是娘子更开心了他便也欢快,眼尾漫出笑意“无事,那时候我们就能再看到些其他的新奇东西了,还有你、我和孩子们在一起经历的故事。”
家中没有了旁人,两人的生活又恢复了腻歪,除了在病人和学生面前还收敛着,其他时候时常亲亲抱抱。
只是生活的酸甜苦辣是避无可避的,宋茯苓怀孕后说是喜怒无常也不差了,温柔的性子也变的敏感脆弱,有时会莫名其妙的哭泣,烦躁不安,常常胡思乱想,一点意外就怒气冲冲,在学生和病人面前她尚且还能忍住脾气,只是面对着一直包容着她的相公就显的喜怒无常了。
今日最后一位病人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看起来白白净净柔柔弱弱的,声音也细细嫩嫩的,一说话就脸红,宋茯苓耐心等了很久才从她细若蚊蝇的话中知道原来是小姑娘月信来的不稳,每次来的时候还痛地瘫在床上。
前面还是挺正常的,宋茯苓安慰了下,给她开药,然后就发现这姑娘的视线一直往正在抓药的白青那里飘,那白皙的小脸染上的红晕看的宋茯苓阴下了脸,握笔的动作紧了紧,写下的字都凌乱了些。
这附近都是些乡下的汉子,天天风吹日晒的,长的又高又白俊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更别说白青那一身出众的气质,下至三岁稚童上至八旬老人,来了都要看他一眼,宋茯苓都已经习惯了。
可今日看着这羞涩内敛明显春心萌动的小姑娘,心底已经升起了怒火,强忍着耐心亲自给她抓了药,谁知那姑娘竟然在站起来的时候绊到了椅子,直直往前摔去。
然后!
白青竟然扶了她一把!
就算是他立马就松开了手,宋茯苓看着那白青伸出的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都看不见竟然还去扶那小姑娘!
等那姑娘扭扭捏捏羞涩的道谢离开后,宋茯苓立刻就炸了。
气呼呼的大声道:“你为什么要扶她!她眼睛好好的,自己不注意摔了也是她的事!你扶她做什么!”
那种自己的所有物被被人沾染的烦躁感充斥在内心中,让她脸都气红了。
白青听着她突然怒气冲冲的声音一下子懵住了,他张嘴解释道:“我感觉到有东西往娘子那边撞,怕伤到娘子就赶紧接住。”心中紧了紧,娘子这些日子脾气有些无常,可别又气着身子了。
可宋茯苓脑子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只乱哄哄的想着白青是不是有了其他的想法。为什么那些一个个看起来乖巧又漂亮的小姑娘偏偏要觊觎她的相公,明明她对她们很有好感的,可她们偏偏要起别的心思。对于古代的人来说三妻四妾很正常,是不是白青也有这样的想法。
她眼眶红了起来,瞬间就盛满了泪水,嘶哑道:“你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也想纳宋娇娇为妾。”
见她突然提起宋娇娇还一口咬定他后悔了,白青更迷茫了,宋娇娇惹了娘子生气,被扔走后还一直徘徊在宋家村,他怕宋娇娇再生事,早就让陆成把宋娇娇的消息给了寻找她的人,现在只怕早就被她堂兄带走嫁了人了。
相安无事一个多月他原以为娘子已经忘记了宋娇娇,怎么现在这般大的反应。
“娘子当真是冤枉我了,那宋娇娇不是早就被送走了吗?我何时还接触过她,就算是她在家中,我也没看过她一眼。”白青哭笑不得,手足无措的安慰道。
想将又被自己气哭的人儿抱入怀中,可宋茯苓不如他的愿,挥手推开他,任他如何软语都不给抱。
她突然无理取闹道:“那,那是你看不了!若是你真的看了定然会被她吸引走的,呜呜,我就知道,你们男人,呜,都是见异思迁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哪个男子不心动的。
白青的手僵硬的在半空中,心中难过,却还是先紧着安慰宋茯苓,“不会的,我只有娘子一个人,此生都不会有别人。”
其实自宋娇娇自愿当妾的事情发生后,宋茯苓就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看着白青高大俊美的模样总是患得患失的,有时会想着若是当初救他的人不是她,白青会不会和另外一个人成亲,若是白青没有掉悬崖中,他们这辈子都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理智仿佛失去了控制,心中再是克制的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改变,就像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了一样。
可那些恐慌却丝毫不减,严重的时候她会觉得这个世界都是不真实的,她真的穿越了吗,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穿越,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假的,只是她幻想的?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
宋茯苓自己都没发现她对白青的感情早已不是能控制的住了,她爱他,白青是在这个世界陪伴她最长时间的也是最亲近的存在,就好像是一种使命,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与他相遇一般。
所以她患得患失,又爱又惧。
她不再吵闹,神情奔溃,任由泪水流下,声音抑制不住哽咽哭泣,“你不要我了,你要离开我了,呜.....”
女子身子娇小,肚子已经有了起伏,面容恍惚,僵着身子立在堂屋里,身上萦绕着悲凉痛苦的气息,像是全世界都抛弃了她一般,哭的身子发抖,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白青看不见,可那一声又一声的抽泣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一下比一下疼,他近乎无声的一点点靠近宋茯苓,轻轻地接触她,像是拥抱着珍宝一样,把她搂入怀中,动作极尽小心翼翼。
“乖,不怕,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不怕不怕。娘子乖....”轻怕着她的背哄着她,直到宋茯苓平息下来,窝在他怀中睡了过去,才打横将娇弱的人儿抱起,轻柔地放到床上,望着她的神色充满了忧虑。
他的妻子很难受,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她觉得可靠安稳。
宋茯苓这一觉睡的很长,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安安静静地醒来后,软声软语对白青说了声“相公,对不起,昨日是我失控了,我若是再突然发脾气,相公不要管我就好,我哭一会就好了。”
白青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乌黑的眼眸在长长羽睫的遮掩下,即使没有光让宋茯苓有种被他放入眼中珍之重之的注视着的感觉,他叹道:“小醋坛子,若不是昨日你哭闹我都不知道你的醋性这么大,若我真的不管你,怕是你自己就能气昏厥了。”
宋茯苓羞涩的笑了笑,想到了什么道:“我以后不会再无理取闹了,前几日只是生病了,今日就熬些安神的药喝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