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之初,明斯年的头等大事是要学会与风长欢交流。
这日阳光正好,清早出门时,他见风长欢坐在墙头上望天出神,赤着一双脚前后摇摆,手里捧着瓣石榴吃的津津有味。
白子就在他身边跪卧着,合眼小憩。
明斯年上前去恭恭敬敬作揖,唤了声“师尊,晨安”,见那人无暇理他,便顾自打起坐来,一如往常凝神静气,摒除心中杂念,将自身灵气聚于心口用以呵护金丹。
待得睁开眼时,虞扶尘不知何时悄然而来,正满面无奈被风长欢趴在背后,玩弄着长发编成发辫,见他回神,提醒道:
“虚归要我转告你,最好今日做出决断,否则蛊虫侵入心脉,九重天也救不了你。”
明斯年下意识抚着胸口,蛊虫自昨夜起再无异动,感觉不出伤势严重到什么地步。
他本身就是医者,明白许多病症都是重入骨髓才被发觉,那时早已无力回天。
他自小在医宗耳濡目染,惜命得很,就像每天都要把浑身的毛舔上一遍的猫儿,不可能不明不白被九阴岛害死。
“师尊,您认为我的伤势该如何处置?”明斯年说了一遍,又在风长欢掌心写了一遍,好似是特意说给虞扶尘听的。
那人思量片刻,召来白子摸摸它的头,显是在答:
“为师怎能眼睁睁看你死去?只要能救你,为师定全力助你。”
虞扶尘发现,白子只有在与风长欢接触时才会垂下睫羽,一副亲近乖巧的模样,换作旁人在面前定是昂首阔步,明亮眼眸中尽是戒备,只要触犯它的领域,立刻会出手还击。
从前他没听老和尚提起过启明仙鹿,对此不甚了解,但既然能解去九阴毒蛊的影响,应是修界求之不得的灵物,一旦沦落尘世势必被人利用。
明斯年低垂眼帘,他不接受这种害人愈己的疗法,与桃源宗旨相悖不说,更是昧着良心。
这人是脾气差了些,但骨子里并不是恶人,或许有人会指责他假善意、伪慈悲,不过他坚持的底线是不会因为旁人说了什么而改变的。
何其难得。
这样的人枉死未免可惜。
虞扶尘在风长欢手中写道:“除去仙鹿茸血外,还有什么法子救他性命吗?”
风长欢的确应该知道,可他三魂七魄残缺不全,捶打着额头也想不起往事。
“有……但是我,想不起来。”
“他说的是实话,昨天没来得及说明详情,他丢的是爽灵之魂,这玩意掌管人的神智,没了就会成为痴傻之辈,像他先前那般,哪怕口耳好使也无法与人交流,简单来说,就是脑子有病。”
一声解释远远传来,循声望去,锃亮的光头飘然而至。
此人面容很是清秀,生的也很白净,声音有些熟悉,明斯年一时没敢胡思乱想,俯首对人作揖行礼,对虞扶尘小声道:“这位佛修是……”
“洗个澡就不认识了?……”
虚归大发善心,时隔三年终于洗了次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幽莲芳香,一改先前的邋遢德行,明斯年硬是没看出他和昨天立雪亭中的脏秃驴是一人。
唯有虞扶尘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对虚归的嫌厌一如既往。
真不明白这人生得一副好相貌,为何就喜欢蓬头垢面,做个人有那么难吗?
“九阴岛的蛊虫都是饲主以精血喂养的,除非饲主愿替你取出蛊虫遭受反噬,任何法子都只是缓解痛楚。仙鹿茸血也是如此,只能令蛊虫暂时龟息,要是饲主不想杀你,也不想害死自己,便会以他们自己的方式令蛊虫休眠,效果与之相似,更为保险。所以小僧劝你,没必要硬扛,万一……”
“我想赌一把。”
“……你真要铤而走险?”
明斯年异常冷静,一改先前的傲气:“赌我这条命在步音楼眼里算什么?”
“怎么又扯上凌雪宫的混小子了?”
虚归自是不清楚明斯年到佛宗前经历了什么,避世已久,他甚至没听说桃溪涧与九阴岛的仇怨深到大动干戈的地步。
而虞扶尘则是诧异于他口中那位与九阴厮混在一起的凌雪宫弟子……竟是步音楼?!
想当初此人不过二八之年就将美名风传十二州,深究原因,不只是年纪轻轻被任命为凌雪宫继承人,毕竟他是现任掌门步念安的独子,断没有将家业拱手让人的理由。
传说他生来一头银发,且随异象降世,姿容盖世,风度翩翩,迷的十二州女修心甘情愿投怀送抱,他也照数全收,从不与人客气。
说来也怪,要是只有女修对他动情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修真界每一代都有相貌过人的修士备受瞩目,好比当年还没有成为极道仙尊的九梦君柳长亭,时至今日,仍有诸多女修跋山涉水前往昆仑仙境,只为一睹绝代之人多年未变的风华。
可步音楼与柳长亭有着天壤之别,后者不近人情,他却是个男女通吃的类型,哪怕是个腰圆体胖,长相奇丑的修士慕名前来,他也能几句情话把人哄的不知东西南北,引得爱子心切的凌雪宫掌门不得不为他修改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