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欢挡住那灼目的光线,见虞扶尘朝他伸出手,便将手放在他掌心,一股微妙的灵流与他的融在一处,分离之时,竟从二人相抵的掌中飞出一只耀眼的苍鸾,盘桓在他们身畔,发出悦耳的鸣叫,而后从人群头顶飞掠而过,直入云霄。
苍鸾所过之处,风择欢与柳长亭就站在街角含笑而望,茶楼上稳坐的白清寒小口抿着清露,立在他身边的墨千临则是朝他们挥挥手,恭贺着挚友的安然归来。
穿着明缃色华服的人藏身于人潮之中,远远见了二人,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却被同行的道侣拉扯着走到二人身前,别别扭扭掩饰着内心的在意,倾诉这些年来的担忧。
“师尊,师兄,我……你们平安无事,真好。”
步音楼捏了捏明斯年的手,“别害羞啊,来之前不是还吵着这次一定要抱抱师尊吗,怎僵住了?”
“你!不准多话!!”
而后苍鸾飞过高耸的宫墙,激起的狂风吹入九重阙阁,批改奏折的明宫商抬眼,见岁尘月缓步而来,吹熄了桌边燃了一夜的烛火,走到楼台之间,笑望如今的繁华,回眸道:
“这盛世,终归如你所愿。”
明宫商笑笑,将那人唤到身前,握着他的手,不等他拒绝,便将金丝玉念珠戴在了他手上。
“你这是……”
“虽有江山为聘,也知你不稀罕这些小玩意,可这是朕的心意,便收下吧。”
“可这是太上皇……”
“正因是父皇留下,才更显珍贵。往后的日子,你和它,都得留在朕身边。”
“好一个为情所痴的昏君啊……”
风吹到山野之间,归隐林中的明执今折下一株桃枝放在已是满头银丝的顾轻舟掌中,轻吻着他胸窝的陈旧伤痕,习惯性为他盖紧了腿上的毯子。
“今年桃花依旧灿烂,真好啊,执今。”
“方才我看过你在后山种下的蔷薇了,已经冒了新芽,相信用不了多久,漫山遍野都会摇曳着纯洁之花,到那时再与我同看,好不好?”
“好,我会努力活着,争取来年也陪你同看这漫天花雨。”
应有骨坐在老树枝头,盘着一条腿望着月老庙中来往不绝的人们,手中握着块系了红绸的木牌,指尖轻划,在上面刻下一双有情人的名字,似是对字迹不大满意,随意将木牌向后一抛,却是被白衣人接在掌中,朝他摇摇头,系在了老树挂满红笺的枝头。
“别这么轻易把别人的感情当作儿戏啊,做了月老,你可就得负责到底了。”
“哦?那你睡了孤,是不是也得负责?”
“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不讲,甚至还要毁约,以后可不放你走了,做好一辈子留在孤身边的准备吧!”
闹市之下,人群之中,一位脸上横着可怖伤痕的剑者拉着个路还走不直的小童,手里还拿着冰糖葫芦,在那孩子面前晃来晃去。
小童咧着牙还没长齐的小嘴朝人咿咿呀呀的笑着,怀里还抱着沉重的玄铁面具,那剑者深有感触,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佩剑,一字一顿教那孩子发音。
“来,跟我学,白、虹。”
“八……公?”
“不是八公,是白虹,白、虹。”
“八一公?”
剑者无奈的笑笑,把冰糖葫芦送到小童面前,看他兴高采烈的吃着,还不忘提醒,“慢点吃,别吃太多了,晚上会牙疼。”
冰雪覆压之处,步念安放下扫帚,为寒谷中两座旧坟擦去了碑上的积雪,摆了玄难生前无缘再享的冰莲甜酒,见了空中啼鸣着飞掠而过的苍鸾,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玄难,听说风长欢醒来了,与帝君再续前缘,这可真是大喜一件。说到这个,你是不是也该回来了呢……”
寒谷依旧死寂,只有烈风呼啸。
“你不说话,便当你是答应了,这辈子没有九重天,没有帝尊,没有我,不必再背负命运的枷锁,你一定会很快活吧……”
山谷之中,萧琛为受伤的灵兔包扎好摔伤的腿,一纸止痛的符咒贴在伤处,把兔子抱在怀里,顺着它的长耳和背毛,安抚了它受惊的情绪。
想着就这么放它回到山林是会再次受伤,不如就留在身边照料,等它彻底恢复了再放生也不迟,便抱着兔子回去住处,哪成想推门迎面就是条吐着信子的巨蟒,吓得灵兔惊叫一声,当场昏死过去。
萧琛气的一拳打在巨蟒头上,“别躲在这里吓人啊!你知道自己有多大吗!!”
苍蟒立刻化作人形,将他推到墙上抵紧他的身子,还不忘抬起他瘦削的下巴。
“宝贝儿,你可终于肯承认为夫大了……”
那人冷笑一声,“江沉沙,信不信我让你再也显摆不成?”
河朔之地,言求道立于山巅,多年的沉疴使得他娇气许多,时常一阵冷风就吹得几天下不来床。
弟子守在他身边,劝他早些回房休息,被婉拒后大胆发问:“宗主,您可是又想萧宗师了?”
“不想,不想,咳咳……知他安好便好,关心太多,好友会不悦。”
弟子不解,“宗主,您条件不差,又陪了萧宗师许多年,他对您的付出一点不领情,简直就是白眼狼啊,您何苦折磨自己呢?”
言求道回头朝弟子一笑,摇了摇头。
“你还是年轻,早些年我也是这样想的,直到复生云无棱时,与我同在阵眼的他为救我而险些丧命,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止于师友,永远,都是师友。”
“您还爱着他,为何不再继续追求了,而今江谷主回来,你们该是公平竞争才对。”
“成全也是一种解脱,我放过了他,便是放过了自己。”
“那您现在放下了吗?”
“说未放下,是骗他。说放下了,是骗自己。”
海外孤岛上,慕灵犀守着岛主的遗体已有十八年,他在禁地之中寸步未离,寒气渗入骨髓,使得他早早成了两鬓斑白的模样。
门人传说他是对岛主情有独钟,所以这些年过去,都不曾离弃过半刻,哪怕是曾被人控制而为祸一方的的慕夕月也被他小心照料着,不曾有半点闪失。
对此,慕灵犀只是一笑而过,只有在长夜寂静得让人心寒难耐的时候,才会贴近慕信风冰冷的心口,怅然道:“岛主,他们说的没错啊。十八年了,风长欢都回来了,你……也该醒醒了吧。”
昏睡中的人手指抽动了一瞬,缓缓睁开结了层冰霜的睫羽,吐出淤积已久的毒血,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说得对,我……回来看你了,灵犀……”
竹林之内,云无欲守着小丘上的孤坟,已是喝的烂醉。
他抱着冰冷的墓碑,哭哭笑笑,好似疯癫。
“师尊啊……爹啊,为何别人的故事都那么圆满,唯独我失去了你,也弄丢了哥哥。从前痛恨你的不管不顾,又嫌弃他的啰哩啰嗦,如今你们都不在了,我……我……你可知,这十八年我是如何过得啊……”
他仰头将坛里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呛在喉里,激出了泪水。
“浑浑噩噩,生不如死,就是梦里,也都是失去哥哥的痛苦,能不能……能不能求你给我托个好梦,再……再让我见见他啊……”
朦胧的视线中走近一人。
云无欲眯起眼眸,看清了来者背上所负的七把刀剑,笑出了声。
“爹,你看,说着说着梦就来了,我怎么瞧着……瞧着是哥哥回来了啊……”
云无棱无奈的摇摇头,俯下身去,抱住了一身酒气的那人,抚着他的头,柔声道:“不是梦,无欲,是我回来了……”
他背负的剑匣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数道剑光直入云霄,而后一双剑灵出现在云无欲混乱不堪的酒桌旁。
龙雀晃了晃已经见底的酒坛,无趣道:“断蛇,这儿已经没酒了,不如赶去雪霭城凑个人热闹,蹭蹭帝君的酒吃?”
“随便你。”
沿海之处,书生抱着两膝蹲在海边,看着浑身浸在海水中的鱼人,不由咽了口唾沫。
由着他这般举动,极其敏感的鱼人立刻飞起一拳,重重打在他鼻梁。
“你这混蛋!又想着怎么吃我!这次又是什么幺蛾子,炭烤,还是红烧?”
书生被打出了鼻血也没急,揉着发红的鼻尖,痴笑道:“嘿嘿,你看我家的床做烤架够不够呀~我想吃很久了,来给哥哥解解闷嘛~”
飞遍人间,苍鸾终于扇动翅膀,落入九幽。
赤发红衣的一人正立于花海正中,抬手给了苍鸾立足之地,抚着它柔顺的背毛,欣赏着它悦耳的鸣叫之声。
“他还有心记得回来看看,也是对本君的尊重了。回去告诉他,他本就不属于九幽,不必再牵念,本君就要封起九幽通往凡界的门了,此后有本君镇守于此,妖魔不会再为害人间,他可以安心归隐了。”
苍鸾引颈长鸣,御天印似乎听懂了它的意思。
“哦?原来他还在担忧这个,无妨。就告诉他,那殷无疾虽是来自九幽,在凡界多年,早已被他的宝贝儿子同化成人了。若要深究他的身份啊……”
御天印食指抵着唇,眸中血光忽而变得惹眼。
“是个秘密,不可说啊,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正文的剧情就告一段落了,下面会有几章支线故事,最先开始的是明宫商x岁尘月,提醒一下!岁尘月不是真太监不是真太监不是真太监!算是一个养成的故事了,希望大家喜欢。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